“那你為什麼要見沈孝?還讓他在你府上待了整整一個下午。你知道那些猶豫不定的世家會怎麼想——平陽公主見了二皇子的人,她可能要放糧了。他們也會跟著放糧的!”
李述解釋道,“我沒想接見沈孝,只是他在府外一直堅持,趕也趕不走。若是他在我府外出了事——”
面前的“太子”嗤笑了一聲,“那就讓他出事好了!不過一個八品小官,一點身家背景都沒有,值當你這樣廢心思?”
李述伸出右手,覆蓋住了左臂上的紅痕。她的聲音輕輕的,為自己的行動解釋。“父皇支援沈孝徵糧,我若是對沈孝做事太絕,父皇會怎麼想我?”
“那你也不想想太子會怎麼想你?!”崔進之驟然提高了聲音。
李述聞言,右手一下子捏緊左臂,狠狠箍著那道紅痕,一陣疼痛。她忽然笑了笑,抬起目光來看著崔進之。
“太子怎麼想我?”
她也拔高了聲音,“崔進之,以糧代錢的主意是我想出來的,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站在太子那頭,為了太子我已經把二哥逼上了絕路。如今就因為我在府裡接見了沈孝,太子就認為我背叛了他?”
李述冷笑了一聲,“你給我記住,這麼些年我是靠著太子上來的,可我不是太子的一條狗,不是太子讓我做什麼,我就一定要聽話地做什麼,半分自己的行為都不能有。”
崔進之因李述驟然而起的怒意楞了一下,他能感受到李述對太子似有怨言,可卻不知道為什麼。
他心裡浮現出一個猜測——李述在徵糧這件事上,可能會偏向皇上,而非偏向太子。
他不允許李述和他陣線不同。
“沒有人說你是太子的走狗。李述,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我和太子休慼與共,利益相關,幫太子就是在幫我們——”
“——那是你,不是我!”
李述打斷了崔進之的話,
“幫太子就是在幫你,不是在幫我。崔進之,你似乎忘了,除了太子,我還受著父皇的制約。我有今天的地位,一半是靠著太子撐起來,一半是靠著父皇的恩寵。當初沈孝封官一事,太子要壓低沈孝的官,父皇又想給他高官做,我在父皇和太子的夾縫裡,一邊都不能得罪。
幾個月過去了,如今在徵糧這件事上,我也站在父皇和太子的夾縫裡。”
李述的目光驟然尖銳起來,“崔進之,你知道站在夾縫裡是什麼感受嗎?左邊是刀光劍影,右邊也是刀光劍影,一刻都不敢放鬆,一邊也不敢得罪。”
“你開口閉口都是太子,拼了命地想把我拉到那邊去,可我到了太子那邊,父皇又會怎麼想我?崔進之,我沒有那麼果斷,能徹底拋棄父皇,永遠站在太子那頭。我在盡我自己的力量權衡著,盡我自己的力量幫助太子。”
她偏過目光,聲音輕輕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也替我著想一下,想一下我的難處。”
崔進之怔了怔,看著李述瘦削的模樣,“你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謀劃,這沒關系。可你的籌謀不能和太子相抵觸。”
他知道李述吃軟不吃硬,盡量讓聲音軟下來,“徵糧這件事,誰都沒想到父皇會那麼果斷地站在二皇子那頭。如今雖然沈孝還有二十萬石糧沒有徵上來,可你我都知道,長安城有多少牆頭草,搖擺不定,一會兒怕太子,一會兒又怕皇上,他們指不定會在最後關頭一股腦地把糧交上去。到那時候,二皇子還在朝中蹦躂,甚至因為徵糧有功會更上一層樓,更加威脅太子。”
崔進之伸手握住了李述的雙肩,低下頭道,“今天下午你前腳剛讓沈孝進府,後腳就有人慌了,連忙捐了幾千石糧過去。雀奴,徵糧一事你是關鍵,你……不能行差踏錯,否則太子、還有我,該怎麼辦。”
崔進之握著她的肩,將朝政時局掰開揉碎了給她字字句句地講明白。
李述晃了晃神,猶記得那年她還不受寵的時候,宮裡沒有人看得起她,唯有崔家三郎願意在她身邊,教她看書識字,教她政治道理。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願意幫她,只知道他是全皇宮裡,唯一一個會對她好的人。他對她好,不求任何回報。
那年他穿一身華貴的衣裳,隨意地坐在荒僻宮殿外落滿了灰塵的臺階上,他偏過頭來,對她笑了笑,問,“我方才講的,你聽懂了沒。”李述仰望著他,點了點頭。
崔進之見李述不說話,但態度卻已軟了下來,微微嘆了一口氣,“太子拼了命都要把二皇子踹下去,徵糧這件事他不能輸。若是太子失勢了,你我都沒有好日子過。你和皇上、和太子的關系比任何人都緊密,所有人都在猜你怎麼做。你稍微動一下,對朝局的影響不是一分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