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欽瞬時便笑:“娘子這誤會可不輕。或者於陳淮安來說,當年西閣那一誤算不得什麼,但我是個刻板古舊的人,這麼些年來,每每見娘子或者傷心啼哭,或者心意不遂,總以為是自己當年之錯。當然,我本身無錯,你也無錯,但我們本身的光明磊落,可堵不得這世間悠悠之口。娘子可想過,從今往後,還能在這京城裡堂堂正正的活著,光明正大的,活出個光彩耀眼來,至少叫陳府那幹人知道,你羅錦棠不是個任她們捏扁搓圓的東西?”
錦棠雙眸頓時一亮:“如何才能活成這般?”
林欽往前走著,就逼著羅錦棠不得不往前走。他道:“錢算不得什麼,我借你一些就得,你想作點子什麼營生呢?我幫你就是,待你有錢了,還我就好。”
錦棠腦子非快的轉著,這男人的銀子她當然不能要,但她想起來,自己從天橋下啊,當鋪裡啊,舊貨攤子上啊,這些年還是淘了不少寶貝的,於是,她道:“罷了,你的東西我不會要的,既真要活出個光明耀眼,用了你的東西又算什麼本事?”
急匆匆的,她就歸家了,把木塔巷的牆皮扒了一層,能帶走的全帶走,帶不走的一把火而焚之。
出得巷子來,林欽早備了車馬,就在半途上等著。
錦棠冷冷瞪了他一眼,一臉的殺氣騰騰,轉身就走。
陳淮安還在後面喊:“糖糖,我的糖糖,你好歹帶上雙兒啊。”
巷子裡的火越燃越大,看熱鬧的人兒們仿如潮水一般的擁擠著,蜂湧著,想要看清楚羅錦棠的臉。
羅錦棠越走越疾,疾到臉上的淚叫風颳起,往兩邊兒揚著。
天性樂觀的陳淮安,總以為羅錦棠每日在耍脾氣,這不過她鬧的最大的一回,她還是會回來的。
可林欽知道她不會了。
因為他,她終於替自己找到了一條生路,又怎麼可能再回頭。
他於後面追著,見吳七在身後隨著,於是吩咐道:“去,把咱們在甲興樓的那間鋪子掛出來,貼到前面的市場上,就說招租,一月三十兩銀子既可。”
“乖乖我的大人,那鋪子咱一月的月銀,如今在一千兩,一年萬兩的銀子,更何況有人正作生意呢,人家的綢緞莊生意正好兒呢。”
“趕出去。”
吳七明白了,是羅錦棠想要作生意,自家指揮使逗著她玩兒呢。但他想著,便是要讓羅夫人作頑意,便宜些的不就成了:“要不,奴才把上陽門那間鋪子裡的人給清了去,半死不活的印章生意,我早看他不順眼了。”
“那間太小,樓上住不得人,沒有後院,不行,就要甲興樓的,快去。”
吳七於是一溜煙兒的跑了。
緊接著,林欽另換了個長隨過來,而因為羅錦棠越走越快,簡直像是在小跑,他也跑了起來:“去,往天橋下那間長豐當鋪裡去,讓他家此刻就給老子下板營業,羅錦棠要去當東西,鐵簪子一支十兩起,爛銅扁簪得給她五十兩,至於但凡沾點銀和金的,一支照著百兩的給,總之,不要惹她懷疑,所有的東西全說成孤品,銀子最後本都督自會給他們。”
常隨點著頭,也跑了。
林欽追逐在羅錦棠的身後,她在哭,他實則在笑,大火燒房子,世間最好看的場景,就仿如此刻,羅錦棠燒掉了她的房子,他那顆蒼老的心房也燃起了騰騰的火焰。
於是,羅錦棠以為此時當鋪必然全都關門了,但等她趕到天橋時,居然還有一家開著。
於是她抱著自己的簪環等物撲了進去,一股腦兒的砸在櫃臺上。
否極泰來啊,當她在十幾年的漫長生涯中,一步步叫命運砸入深淵,砸入泥濘,砸到喘不過氣來,以為必死無疑時,沒想到絕處竟有生路,柳暗過後有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