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一見是小生意,就不去招呼了,進到廚房吩咐廚子燒東西,然後自己又走出來,繼續跟我聊天。我就壓低聲音,用筷子頭指了指邊上那人,問道∶“這人是哪裡人,你聽得出嗎?”
“山西啊,山西口音,”少爺也壓低了聲音∶“你在山西也呆了不少時間,這點耳力都沒有?”
我略微轉頭,偷偷看了看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老頭,心說山西,那剛才他跟我說的那些話是山西話,不是啊,雖然我很多時候都在外省,但是山西話我不可能聽不懂啊,那等打等打?難道是新發明的山西土語?
少爺拍了我一下,問道∶“你搞什麼?倒古董倒瘋了,連老頭也喜歡了?”
我一聽失笑,轉頭道∶“胡扯什麼?我是覺得有件事情很奇怪。”說著突然想起少爺也是山西腔,馬上問道∶“哎,對了,你是山西本地人吧,我問你,山西話裡面‘等打等打’是什麼意思?”
“等打等打?”少爺眉頭一皺,臉色也一變,“你哪裡聽來這話的?”
“這是什麼話?”我問道,看他表情有變,覺得奇怪。
少爺壓低聲音∶“這是南爬子的蠻話啊,老子以前聽幾個在賓館裡的老頭子說過幾句,我也是聽不懂去問我大爺,是我大爺和我說的。”
我哦了一聲,心裡一驚,轉頭再看那老頭,心說,難道這其貌不揚的老頭,竟然是個南爬子?
南爬子是山西一帶外八行的人對盜墓賊的稱呼,我也聽我家裡人說過,南爬子很神秘,山西的古墓也很多,而且山西的大墓,容易出粽子。天下養屍歸“兩西”,第一是陝西,第二就是山西,南爬子在山西討生活,手段要比其他地方的走地仙,穿山鬼高明很多。
一般傳得比較普遍的傳說裡,南爬子都是兩個人在一起,一老一少,穿大褂,帶氈帽,有的還擺攤子給人算命,活脫脫就是風水先生一個,他們一般不親自下地挖洞盜墓,他們平日裡用來營生的手段,叫做“認眼”,也就是為其他盜墓賊定點,他們有特殊的手段,可以理得山川大氣,知道古墓在什麼地方,行情最好的時候,十五塊大洋走一次,四處一看,用扇子一點,點了就走,從不走空。
只有一些特殊的情況,比如說世道不好,或者碰上規格非常高的古墓時,他們才會親自下地,行話裡叫支鍋,鍋支起來,就是盜成了,鍋支不起來就是走空了。
南爬子盜墓,很講究規矩,從不結大夥,一般都是有舅舅帶著外甥,盜墓的時候舅在外甥在內,進墓之前,必須洗手,點九寸長香,香滅之前,人必須出來。他們和關外的韃子一樣,做活的時候不說人話,有自己的一套暗語。這套語不是行內人,基本上聽不懂,而且據說學這門語言,必須入得南爬子這一門,要是你沒有入這門,就算有人教,你也學不會,有點西藏天授詩人的感覺我問少爺∶“那這等打等打?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不知道?”
少爺搖頭∶“我又不是南爬子,怎麼可能知道……幹什麼,這老頭子,難道是……”
我點點頭,把剛才在南宮門口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少爺一聽,眼睛一亮∶“我說,老許,你運氣不錯啊,你那青銅器,可能有指望了。”
我一聽奇怪,“為什麼這麼說?”
“南爬子進城,身上肯定帶著好東西呢,南爬子的東西不能見光,他們只找知道規矩的做買賣,剛剛他和你說那話,他又在南宮門前轉著,估計是有東西要出手。”少爺眯起眼睛看了看,看到了那老頭捂的破包,道∶“你看那小破包,那是精氣橫流啊,沒錯,你的買賣來了。”
我半信半疑,這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我們這一行什麼騙子沒見過,上次我在河南,碰上一老實巴交的農民,那樣子,要多老實有多老實,都可以說有點傻了,他說從泥裡耙出一碗,就二十塊錢想賣,我拿過那碗來一看,照他腦袋上就是一下,那他孃的就是高仿瓷,後來在他身上一搜,這一身山溝土味道的農民兄弟,竟然口袋有上海大世界舞廳的票根。
古董界的騙子無一不是老實憨厚的,因為做古董的人都有一種爆富心理,總是希望撿到別人疏忽的寶貝,老實敦厚的相貌,容易讓人放鬆警惕。
看著少爺那樣子,要不是我和他幾年的酒肉關繫了,我真還會以為他孃的和著老頭串通好,在和我演雙簧呢。
一邊還在懷疑,少爺已經讓人拿了瓶大麴酒過來,塞給我道∶“南爬子一天三頓酒,拿著這個,別說少爺我沒仗義過你,日後發了財也好相見,快去!別讓別人給堵了。”
我輕聲對少爺道∶“算啦,這年頭騙子太多了,咱們少惹這種人,該是窮就是窮。”
少爺把頭一轉,嘿嘿一笑∶“你這人,所以說有殺人的膽子卻只有被別人殺的命,太墨守成規。”說著就把我的啤酒拿開,把白酒塞給我,“你那眼力,河東也是十名之內,你還怕什麼啊?”
我一想,倒也是,要是個騙子也就算了,要不是,那就是老天給我發達的機會,我還不要,那要是從別人那裡聽來那老頭子身上真有好東西,其他人買了發財了雲雲,那我還不一口氣背過去。
想著我就接過白酒,對少爺道∶“敗給你了,那你再去搞幾個菜,來只鴨子,快點搞上來。我就讓你見識見識許爺的手段。”說著就向那老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