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理事會從無數的角度切入,每一個小組選中的課題都有自己特殊的假定前提。
“心意”小組的假定前提,便是認為彈星者選中了美感。
比如地球數十次地向宇宙傳送電磁波,以宣稱自己的存在,這些電磁波中,飽含著地球人特有的文化,往往還附帶著符合地球人美感的特定旋律。
彈星者說不定就是接收到的地外文明,此刻用一種他們沒法理解的方式回複了。
該小組,所要評定的,就是這回複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
“我有個糟糕的結論,這種回複,很大程度上是惡意的。”一名科學家低沉道。
“為什麼這麼說?”旁人問道。
“因為這節奏,完美避開了人類的美感,甚至每一個節點,都在挑戰人類的欣賞極限。”那科學家說道。
然而旁人卻道:“太有失偏頗了,不能因為難聽,就覺得人家是惡意吧?真要是惡意到了極點,為何不直接攻擊我們算了。要知道,擾動太陽黑子,對我們的網路有著巨大破壞力,可事實上,這次事件卻有著不明地力量,讓我們的網路倖免於難。”
該小組雖然想評定出善惡意,可實際上心裡是偏向於彈星者善意論的。
但那名科學家卻搖頭道:“不,我指的惡意,並不是攻擊性的惡意,而是彈星者屬於對我們惡意的‘陣營’。我認為,這段資訊是彈星者按照自己的文化所編譯的,正如同我們傳送給宇宙的資訊,也附帶了自己的語言問好和音樂節奏。”
“可是,彈星者的樂感,似乎繞過了我們所有的美學,從而相當於告訴我們,祂與我們在文化上有著大到驚人的差異。當兩個文明,文化上天差地遠,對美的感受都完全背離時,基本的價值觀都一定悖逆了!這兩個文明之間,就沒有任何交流與共同發展的基礎。”
“明白我的意思嗎?美感,是生命的獨特性之一,生命會感受美,但石頭不會。感受,是我們這種‘碳’,與石頭那種‘碳’之間最大的差異。彈星者的美與我們背道而馳,則意味著祂與我們在基本心理感受上都背道而馳,相當於告訴人類:‘我們之間沒有和平共處的基礎’。”
旁人驚道:“既然如此,祂為什麼要告訴我們?”
那科學家說道:“不,不是告訴我們,而是一種宣言,一則公告。這是通訊中客觀上被動表達的意思之一,和我們詢問自己是否孤獨的電磁波,是一樣的性質。”
“彈星者利用這種方式,很可能對很多恆星進行訊息傳送,高等文明或許能解析詳細內容,而低等文明,就只能從表面上來‘體會’。”
“這種體會的方式在於,接受者自己判斷,自己是屬於哪一種美感陣營的。”
眾人皆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宇宙的各種生命中,美感天然分為了兩大陣營,即‘自然美感’與‘逆自然美感’。屬於同一種美感的生命,則天然具備一定程度上的和平共處基本條件。”
那科學家點頭道:“就是這樣,有生命覺得大自然是美好的,於是將所有不自然的東西都定位成醜惡。但生命真的只有這一種感受嗎?或許有一類生命,天然就判定自然是醜惡的,那麼一切不自然的東西就都是美的了。”
“這並不妨礙科技地發展,科技是自然的,而藝術是不自然之美,兩者天然悖逆,這種悖逆感本身就是‘不自然之美’,喜歡不自然之美的他們會追求這種悖逆感,在科學與文化之間尋求共存。兩者會共同發展,繼而形成一種我們完全無法理解的社會結構。”
這名科學家的觀點在於,這是一則宇宙宣言,至少是一定尺度上的宣言。
在於向一片天區中所有的文明表達自己的立場:我們的文化形式,是不自然的。
和彈星者同樣不自然的文明,就會理解這個資訊,並且認為這個資訊太美了。因為價值觀接近,所以這類文明就有對其破譯的資格。
但像地球這樣的自然流派的文明,就只能從這種悖逆的感受中意識到:對方與我不是“一路人”。至於其詳細內容,因為連最最最基本的價值觀都不同,所以根本沒有辦法破譯。
某種程度上,這也算是天然的資訊隔離,對美的理解,決定了生命的基本價值觀。
該科學家說道:“或許彈星者不是這個意思,可能有別的內容,但那不是我們地球人有資格知道的了。至少這則資訊客觀上表達了我所說的意思。即宇宙中存在與我們人類完全背離,沒有任何共存基礎可言的生命。”
“我們各大天文臺過去向宇宙尋找其他生命的廣播,其實也不知不覺地表達了這層意思,我們的廣播如果技術含量高一些,傳播的更遠而被其他生命接收到,則同樣表達了一種意思:我是自然美感流派的。”
“這既是宇宙通則之一,一切廣播形式的通訊傳播,都相當於被動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無論別人懂不懂真正的內容,都會知道傳送者的社會基礎是怎樣美感。是自然美麗派,還是自然醜惡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