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白著臉的阿離毫不停歇,帶著幾人直奔湍急河邊。
待趕到河邊,防雨外套什麼的這會已統統不管用,所有人都被暗河裡驚濤裂岸般撲湧在河邊岩石的沖天水花浸濕,四周水霧彌漫,耳邊濤聲撼人心魄,再加上頭頂淅淅落雨,一時間,竟有一種後有追兵,前路卻已到盡頭,不知還能往何處去的驚迫之感。
阿離松開老勇兩人,快速自袖中抖出方才從陰家人身上取得的幾張墨綠符紙,劃開指尖,血代硃砂不停在符紙上畫出旁人看都看不懂的咒文,幾息間,符紙已被鮮紅咒文覆滿,雷玲兒隱約猜出她在作甚,驚覺世人難見的驚詭秘術即將展現於眼前,剎那間心潮澎湃得幾乎難以自己!
只見阿離十指翻飛間,覆滿血咒的符紙被折成一艘三面密封的小船,接著紙船被她拋向河岸淺灘,沾水瞬間,驟然膨大無數倍,竟變成了一艘至少可裝五六人的巨大紙船,船身墨綠,上面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在這陰暗地殼下微微發著柔光,望之只覺心寧神定,而暗河浪花正不斷撲打船身,卻是沾之即滑,半點也未能將它打濕。
陰家秘術,真是神乎其技,老勇幾人只看得目瞪口呆。
“你們速速乘它離開,水流不會自生,有源必有終,出去後循著地脈上行,總能找到出口。”阿離抬起白得蒼寒的臉,朝幾人淺淺一笑。
“走!”身後尖嘯愈來愈緊,雷玲兒立時收回心神將劉楚楚送進船艙,竟是十分牢靠,老勇驚醒過來也急忙將葉航背進,待幾人坐定,方發現阿離還站在原地並未上船。
“阿離姑娘你怎麼還不上來?”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滾滾濤聲中,老勇和王大頭幾乎同時探出頭大聲問道。
強勁浪花不停撲打岸石,河岸邊際已分不清是水是雨,老勇額上滲出的血剛流下便被沖淨,漫空水氣中,他只覺得阿離唇邊的笑,遙遙然如在天邊。
阿離微微搖頭,輕聲謝道,“你們能來,是我和十九哥的福德因緣,現下他已無事,阿離感恩不盡,只是我還不能走,陰薊不死,誰也出不了這地宮。”
“那我們一起幫忙!你不走阿航醒來了會發狂——”老勇一把抹掉流進眼中的血水,嘶聲大吼。
靜立於岸邊尖石之上的阿離因功力耗損過大,唇邊淌下鮮血,血絲滑過下頜,凝聚在頷尖,被雨水一沖又淌到頸上,映得那如玉肌膚愈加蒼白得可怕,她幽黑雙眼凝望了一瞬船艙裡半躺的葉航,輕聲道,“陰家的事,當由我來了結,還請告知十九哥,阿離若能不死,天涯海角必去尋他。”
說完,她揚手將最後一張符紙朝紙船空面貼去,然後淩空劈掌,將船送下波濤滾滾的河面!隨即折身朝嘯聲來處飛掠而去。
“阿離姑娘——”老勇幾人焦急大吼,欲竄出船艙的黑貓不知何時被下了定身術,動彈不能,只能望著阿離一聲又一聲的悽慘厲叫。
阿離卻不再回頭,灰蒼雨景中,她腳尖輕點石尖沿坡上掠,彷彿禦風而行,孑然身影映著雨霧,寂如天女拾階返廣寒。
紙船被劈入河,船中幾人只覺身子突地一沉,人和船眨眼間就沒入了滾滾洪波,就在老勇和王大頭以為只能隨波逐流再無法挽回時,符紙貼縫處忽然探出一隻玉手,“咻”地從袖中射出一根蠶絲繞上岸邊一高聳石筍!
銀色蠶絲細得幾乎看不見,卻硬生生將船從滾滾波濤中陡然拉停!
“要走一起走!”緊緊拽住蠶絲的雷玲兒抿唇道。
拉力巨大,她十根皙白手指瞬間就被勒出血,但老勇和王大頭立刻反應過來,連跌帶撞撲至她身側一齊伸手將蠶絲拽住!三人正用力收緊絲線,又一雙手伸來,抬頭一看,竟是已恢複神智的劉楚楚,浪濤顛簸中,她半趴船艙將絲線後截死死纏上自己的手臂,然後揚起滿是淚水的臉,望著三人哽咽出聲——
“等她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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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房之處颳起黑色旋風!發現精心煉制的寶物被人劫走的陰薊挾著黑霧怒焰沖天地自底下密室掠出,毫不停頓箭一般朝暗河方向射去,快到河灘,阿離忽淩空而至將他攔下,照面瞬間,陰薊驟然緩下身形,剛換了皮表情略顯僵硬的臉上閃過陰狠,森冷道,“祖姑姑,你太令我失望了....”,話音未落,左掌倏然伸出,五指曲張,狠疾如風地朝阿離抓去!
阿離並不接話,身形如風中雪絮,翻飛間已接下他數招,兩人都是陰家數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絕頂資質,出手之迅,當真驚世駭俗,但十數招後,內力不繼的阿離明顯透出不支,見狀陰薊橫掃而出的銀線忽收勢轉向,帶著一道黑氣斜斜卷向阿離纖腰——
得不到的總是讓人念念難忘,陰家阿離於他而言,每一根發絲都透著股讓他染指垂涎的香甜血氣,活人的功用自是大過死人。
阿離卻淩空擰身反手抽出紅線,疾風如刀嗖然擊出!兩線相碰,濛濛雨氣間爆出鏗鏘火花,兩人不由自主各自飛退幾丈之遙!
“祖姑姑,你一身內力早就被老不死的用血池化掉了大半,現下又傷了心脈,已快油盡燈枯,你若願意停手,我可助你續脈連筋,今後你我二人聯手重振陰家,豈不美哉?”陰薊撫過銀線,望著阿離陰惻惻地笑道。
阿離飄落,單足輕點在一處石尖,身形不動,暗光中她一身素服微掀,長發飄飄。
“陰家造孽傷德太多,不清卻此生罪孽將永無轉生之能,談何重振?”她眼神清悒,淡淡道。
陰薊聞言敞聲一陣大笑,目光睥睨傲然開口,“我陰家曾替漢帝事九天於神明臺,通達上天,無所不能,只臣天子不事諸侯!凡夫俗子不過螻蟻之命,何來罪孽?我偏就不信這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