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了緩,還是忍不住艱澀道:“雪擁,你我往日也曾有過口舌相爭,我已然知曉這次是我的錯,為何不能像從前那般重歸於好?”
是啊,為什麼呢?
陸雪擁想起前世,在江上柳拙劣的挑撥下,那時他們早已不是什麼知己,只是迫於共事,又都是東宮的左膀右臂,這才不得不維持表面的和諧。
他永遠忘不了那天,已然成為刑部侍郎的顧飲冰,在他關押入詔獄當日,親自掌刑,逼迫他說出陸家數百人的下落——
少年容華傾世,即便穿著囚服被鎖鏈綁在木樁上,也絲毫不見狼狽。
就像被包藏私慾的凡人強行拽入凡塵的神明,即便待在骯髒陰暗的地牢裡,他的眼中也不會沾染半顆塵埃。
“罪臣陸恆到底在哪。”顧飲冰站在他面前,紫色官袍一絲不茍,手中握著的長鞭散發著濃鬱的血腥氣。
陸雪擁半闔著眼,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我父親沒有通敵叛國,何罪之有?”
顧飲冰眸中帶著惱怒,還有自己不曾意識到的焦急,“到了如今這等地步,你何苦再負隅頑抗?!”
陸雪擁扯了扯唇角,噙著笑。
只是他的笑浮在表面,太淺,如浮光掠影,虛幻得讓人抓不住。
“顧大人何出此言,我不是已經寫了罪己書麼?我來這詔獄,便是為了反省己身啊。”陸雪擁說著,散漫地掀起眼皮,“你們最好將江上柳藏嚴實點,日日夜夜輪流守著他,否則……我日後便是死了,也會化作厲鬼拖著他一起下地獄。”
“住口!”
‘江上柳’的名諱一出,顧飲冰霎時失了理智。
陸雪擁盯著他突然赤紅的眼睛,心中頗覺古怪。
顧飲冰這副模樣,簡直和那些吸食五石散過量的達官貴人一般無二。
長鞭破空而來,狠狠甩在他的身上,陸雪擁也沒了探究的想法,隱忍地悶哼一聲。
一共一百二十鞭,鞭鞭見血,陸雪擁痛在身上,記在心裡。
即便今生的顧飲冰並未對他做過那些事,但疼痛已刻入骨髓,他並非聖人,他沒辦法不怨恨顧飲冰。
那些人不是說他凡事都要和江上柳爭,凡事都要針對江上柳麼?那他今生便幹脆坐實了。
他要讓江上柳一無所有眾叛親離,將前世的痛苦加倍討回來。
至於那些曾與他把酒言歡的友人、知己、未婚夫,盡數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