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碗碎裂在地毯上的聲音很輕,在許晟的耳朵裡卻是震耳欲聾,他低頭垂下眼去看那隻摔壞的碗,下一秒目光又似被燙了一下,重新看向孟月升,眼神萬分不解又萬分不安地朝他伸出一隻手,只是手指還沒有碰到人,孟月升就已經躲開了。
他從地上猛地站起來,彷彿許晟是什麼洪水猛獸,正對他虎視眈眈,他沒有能力抵抗,只能手足無措地往後退,不過幾步他已經退到了房間的角落,再沒有地方能繼續後退了。
“月兒?”
許晟想不明白,只是一個碗而已,一個在孟月升夢裡出現過的碗,為什麼能如此用力地把事態推向他最不願看到的局面。
“月兒……”
許晟跨過地上碎開的陶瓷碗,一無所覺地踢到開啟在地的行李箱,他的呼吸如同受到致命傷一般變得粗重,“我買錯了嗎?”
這一刻他的手足無措連同脆弱一併暴露在孟月升面前,好像只要一句重話就能將他擊垮。
“你不喜歡那個碗嗎?”
他抓著毫無意義的重點,深切希望這是一個可以解決的問題,很好解決。
“我重新買。”
他又一次朝孟月升伸出手,這次多了很多小心翼翼,雙眼死死盯著眼前的人,一眨也不敢眨,好像只要自己眨眼人就不見了,“你再告訴哥哥,你喜歡的那個碗是什麼樣的?”
孟月升後背緊貼著牆壁,看著那隻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只是難以置信地用力喘息,用力吸氣呼氣,逼自己快點冷靜下來,可是眼前的許晟就是前世的許晟,這一事實真相深深沖擊了他,連靈魂都在為之顫慄。
他猜的沒有錯,許晟就是怕他死了。
可是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呢?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許晟只差幾公分就能碰到他的手瞬間變得僵硬。
“你你……”孟月升慌得兩手比劃,眼淚已經滾落眼眶仍未察覺,拼命想要解釋,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解釋什麼,“你,你說我滿腦子想著怎麼跟男人睡,你覺得我惡心,你不跟我說話……”
他的身體細細地發著抖,就快語無倫次了,“你不許我給你打電話,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也知道錯了,可是你不給我機會道歉,我我……我說完我就走,我不纏著你……”
他說這些話時根本沒有辦法看許晟的臉,目光畏懼地落在地上,瑟縮得像受了傷只能藏在山洞裡的小動物。
這一刻他好像不是身在酒店,而是回到前世18歲的生日會上,他坐在那張凳子上,桌對面坐著許晟,隔著浪漫的燭光和鮮花蛋糕,他真情流露的表白被棄如敝屣。
事實就是這樣,那天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閉店了經理過來趕他也沒有等到許晟回來找他,之後三年更是徹底斷了聯系,一直到他死了也沒有等到再見許晟一面。
這樣的許晟怎麼會保管他的骨灰?又怎麼會給已經不在人世的他剝石榴?還保留了他的遺物,前世他收集的那些馬克杯全在許晟家裡。
前世的委屈並未隨時間消散,只是藏在某個陰冷潮濕的角落,等待著有一天能被拖到陽光下,又或者再無見天日的機會,只能爛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不想怨恨許晟,兩世他都是這個男人帶大的,許晟對他有恩,縱然之後心狠冷血,他也不能怨恨恩人,這是兩碼事。
但人是可以說不怨就一點不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