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尚盈盈如今身子嬌貴,經不得刺激,晏緒禮只好強壓著火氣,眼刀子一刮趴伏在地的來壽,冷聲吩咐:
“去,尋領破蘆席子給朕裹了。打順貞門夾道拖出去,扔到亂葬崗裡餵狗。”
“手腳麻利些,悄悄兒地去辦。”晏緒禮格外叮囑,語氣森然,“若有哪個殺才敢亂嚼舌頭,傳半個字兒到貴妃耳朵裡,朕就讓他脖腔子上頂著的玩意兒挪挪窩!”
來壽渾身一激靈,腦瓜子趕忙往地上杵:“奴才遵旨!保管辦得妥妥當當,連耗子洞都給它堵嚴實嘍,絕不敢走漏半點風聲!”
他剛託著白綾子,送罷虞氏上路,自然曉得萬歲爺這話不是鬧著玩的。等過一陣兒這風頭過去,還得安排柳氏“以憂死”呢。
什麼金枝玉葉,大家閨秀?在萬歲爺跟前,那都是屁!柳家那樣的門第,也不過是能叫她躺在陰溝裡多喘兩天的氣。
到時候兒在北三所裡,熬得油盡燈枯、瘋瘋癲癲地去了。一時倒也說不清,究竟是誰走得更體面些。
自打那日晏緒禮應了替她料理,尚盈盈便再沒聽著信兒。沒人上趕著告訴她,她也懶得打聽。橫豎傳進耳朵裡的,準保都是些添堵的話。
現如今她可得把精氣神兒提起來,護好肚子裡的小寶寶兒,甭胡思亂想個沒完。要是一天到晚哭喪著臉,等將來崽子落地,再成個皺眉小老頭兒,那得多寒磣吶?
尚母目下如何,尚盈盈不曾得知,卻先聽說顧令漪向皇帝請旨,廢去一身誥封。
顧令漪當初進宮,本就是為了連絡皇帝與王府的情分。如今真鳳凰已在梧桐枝頭落穩腳兒,她這只霸佔金窩的麻雀,也該識趣兒飛走,好叫大夥兒各歸其位,各安天命。
可這話傳到尚盈盈耳朵裡,她心裡頭登時就不是滋味兒。還沒等她差人去請,這日午後,顧令漪便自個兒來燕禧閣辭行。
一見顧令漪這清減模樣,尚盈盈難過得跟什麼似的,忙不疊從軟榻上爬起身,拉住她手腕子問道:
“令漪妹妹,你這是要做什麼去?好端端的,怎連縣主封號都請廢了?”
尚盈盈聲音裡帶著急切,滿是不捨地挽留:“咱們府裡都商議妥了,爹孃會認你做個義女。往後你還是嘉毅王府的姑娘,咱倆兒就是親姊妹啦!”
顧令漪聽著這話,愈發無地自容,藏不住眼底黯然,苦笑道:
“王爺和王妃視我如己出,這份恩情,我此生不敢忘卻。可貴妃您才是顧家親骨肉,是長輩們的掌上明珠。這闔府上下的疼愛,本就該是您獨一份兒的,我又怎好再來分薄?”
尚盈盈聞言,心裡又酸又急,索性一把將顧令漪撳來身邊坐下:
“你自個兒也說了,爹孃養育你這麼些年,裡頭的情分,難道是假的?你這一走倒是輕巧,可曾想過他們心裡捨得不捨得?往後逢年過節,瞧不見你,他們心裡頭該有多落寞?”
尚盈盈下意識撫了撫小腹,絮絮叨叨地勸起來:“我如今懷著萬歲爺的種兒,這輩子怕是挪不動窩兒了。雖說是認回親爹親娘,卻也沒法子常在跟前承歡盡孝。”
“你若能時常替我過府裡請安,多陪陪娘和祖母,也叫我心裡頭安穩些不是?”
顧令漪這幾日本就在孝中,心緒比往日更脆弱些。聽得尚盈盈這一番掏心掏肺的話,又憶起王府這些年的恩養,頓時柔腸百結,掩面低泣。
尚盈盈最見不得人哭,此刻自個兒鼻子一抽,竟也跟著吧嗒吧嗒掉淚珠子。
一時間,兩個姑娘家竟坐在閣子裡,相對垂淚起來。
“再說了,”尚盈盈拭去淚痕,帶著點兒鼻音說道,“你看我像是那等小肚雞腸、容不得人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