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隱約響起模糊的咳嗽,方棠一頓,側耳去聽,幾秒之後,又聽見了幾聲。
他立刻朝著咳聲傳來的方向跑去,被凍得有些發不出聲音的喉嚨嘶啞叫道:“慄延臻……慄延臻!”
方棠看到了面前一團黑墨裡依稀可見的黑色身影,不管不顧地沖過去,抱住了靠在雪地裡正給自己包紮的人。
慄延臻抬起負傷的手臂,輕輕落在方棠頭上,聲音同樣啞了:“怎麼……沒走?”
“我等著你,你說過會打贏的。”方棠看不到慄延臻的臉,只能伸手去摸,“你打贏了嗎?”
慄延臻笑笑:“贏了。沙瓦桑信守承諾,撤兵了。”
方棠又抱住他:“那我們回去,我們可以回去了。”
“嗯。”慄延臻舉起長戟撐住地面,用盡全力站起來,“走吧。”
戰馬已經不知道受驚跑到哪裡去了,方棠深一腳淺一腳地扶著慄延臻往北走著,不知道還有多遠,只能咬著牙一步步前行。
慄延臻盡量不讓自己過多地靠在方棠身上,硬是憑著一口氣自己往前走去。
然而他此前在營前叫陣的時候就受了傷,再加上數日接連戰場拼殺,沒來得及好生休整,就又和沙瓦桑大戰一場,此刻早已體力不支,撐不了多久了。
方棠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他從未走過這麼遠的路,況且還是這冰天雪地。他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只是一點點往前挪動著,心想著總能走到的,只要他撐下去。
“慄延臻,你和我講講話。”方棠感覺喉頭都被凍得有些發痛,還是強行撐開嗓子說道,“你只要說一個字就可以了。”
慄延臻還有力氣揉揉他的耳朵:“好。”
方棠鬆了口氣,他架著慄延臻繼續往前走,幾次覺得自己就要死了,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他看到溫熱的火光和軍營裡正在炙烤的羊肉,幾乎觸手可及了。
再一步,兩步,他們就要到幽牢關的門前了。
然而須臾之後,一切又歸於幻滅,他看到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彷彿墮入了沒有盡頭的深淵。
方棠深吸一口氣,正要發力,忽然腳下一軟,連帶著慄延臻一起摔倒在了雪地裡。
他緩了一會兒,急忙爬起來,伸手去找慄延臻:“對不起,我……太累了,我扶你起來。”
慄延臻整個人卻沒什麼力氣再起來,此時已是氣息奄奄。他向方棠搖了搖頭,說:“不要管我,你走吧,記得……拿軍令叩關。”
“那你呢?”方棠茫然道,“為什麼不管你?”
慄延臻嘆氣:“我,怕是要天絕於此了。”
方棠彷彿遭雷劈了一樣,緩緩握住他的手,想要替他暖熱似的揉搓起來:“你別死,二郎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你要活著,你活著回去,我什麼都給你,連我這個人都是你的……”
慄延臻笑了一笑,很是不捨地抬手,輕輕蹭他的臉。
“我知道……我在你心裡一直是竊國之臣的兒子,與國賊無異。我不求你心裡有我,只要你好好活著,我死也瞑目了。”他說,“你走吧,我希望你不要忘記我。”
方棠不住搖頭:“不要,你不要這樣說。我心裡有你的,二郎,有的。”
慄延臻微微一愣,有些難以置信:“……當真?”
方棠淚如雨下,身體裡的水分在一點點被抽幹,可他全然不在乎:“我心裡早就有你了,三年之前就已經……二郎,你醒一醒,我們回去重新洞房好不好,不是聖旨,不是虛情假意,我們真的成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