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管,看她們怎麼辦,就讓她們死外邊!想翻天了還!”何智勇一把將在門口張望的李春蘭扯回來,又大力踹上了門。
盛怒之下的何智勇沒有留手,那一棍棍真的是奔著打死何敬青的力度去的,心慌得快要跳出來一般,何敬紅一路沒歇地將妹妹抱到村頭的衛生所,求了醫生來看,這才發現她傷得有多重。
兩條胳膊上條條稜子淤血腫脹著,衣服掀開也到處是血印子,更有傷痕交疊處甚至都已經滲血。醫生在她身上來回按了按,將本來短暫昏迷的何敬青痛醒,疼得意識迷糊滿身冷汗,只剩出氣沒省進氣。
心裡有了猜測,何敬青這八成是傷了骨頭,肋骨說不定都斷了幾根,該去鎮裡的醫院看。但醫生拿不穩主意,村裡就這麼大點地方,誰都知道這何智勇家的兩個女兒最聽話,如今何敬青這一身傷一看就是她爹打出來的,也不知道是為了啥。何敬紅當不了家,李春蘭又不出面,萬一之後何智勇再來怪他多管閑事。
他前後顧慮了許多,卻絲毫沒有想到心急如焚的何敬紅和痛得打滾的何敬青。
見他只是一言不發地取了紅花油來準備給她擦,何敬紅終於明白了,她只能湊到床前哄著妹妹忍一忍趴到她背上,然後背上她就往鎮裡走。
從她們的村子走到鎮裡有十裡路,何敬紅就這麼揹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那天實在太痛,腦子迷迷糊糊的,何敬青伏在姐姐背上,一會覺得姐姐的背好暖,過一會又覺得自己好痛。
一路上姐姐都在和她說話,但她沒聽清楚多少,也很少能回應,只是偶爾哼哼兩聲讓姐姐放心。快到醫院的時候,她發起了燒,整個人變得滾燙起來,也徹底人事不省。
這頓打讓何敬青躺在床上結結實實燒了三天,再次真正清醒的時候,她發覺自己躺在病床上,腰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左胳膊打著石膏吊在了脖子上。
身邊守著的人是姐姐,一見她醒來,何敬紅終於忍不住撲上去摟著她的脖子,痛哭道:“二仔,你傻不傻,傻不傻,你要是有什麼事,你讓姐姐怎麼活!”
經此一著的何敬青終於領悟到,自己對於父母來說其實什麼也不是,能為他們創造些價值能被利用那就是乖女兒,如果不順意或是反對,那結果便可想而知。
這個家裡真正會在乎她,希望她好的人只有何敬紅一個。
只是何敬青人生第一次鼓起勇氣的抗爭最後還是失敗了,她覺得自己錯了,這樣激烈的反對卻好像反過來逼迫得姐姐更快的妥協了。
婚期很快就定了下來,是在一週後,新郎是隔壁村的,比何敬紅大三歲,據說長得端正,就是家裡特別困難才娶不上媳婦。
舉行婚禮的前兩天何敬青才出院,姐妹倆一如既往地擠在一張床上,何敬紅摸著妹妹臉上的傷,心疼地嘆息:“傻二仔,你幹什麼要為姐姐出頭呢,還要說那樣的話咒自己。”
何敬紅說完,不等她開口,就又摟著她的肩膀自說自話起來:“姐姐知道二仔是疼姐姐,姐姐很高興,但媽媽說的好像也挺對,我讀書不聰明,讀不到什麼好大學。將來總歸要回來嫁人,如今可以招贅,還是住在家裡,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也不用伺候公婆,比我那些朋友還是好太多。”
何敬青的肋骨裂了兩根,呼吸之間還是痛的,這一頓打好似將她一夜之間打大了,放在之前她肯定又會鬧著反對,而如今她只是抽著氣,輕聲問道:“姐,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說完,何敬青將臉側過去,埋到姐姐肩頭,靜靜感受她身上的溫暖。
“嗯,姐姐真的覺得這樣挺好的,起碼可以一直陪著我們小二仔啊。”輕輕順著她的發,何敬紅盯著糊滿報紙的天花板,又輕聲道:“等姐姐有了能力,我們小二仔以後也能過上自己的生活,只要你健康快樂,幹什麼姐都支援你。”
就這樣,何敬青吊著胳膊,一瘸一拐地參加了何敬紅的婚禮,合照時,她將臉板得死死的,她沒辦法了,這是她最後的無言抗爭。
之後的事情似乎慢慢走上了正軌,姐夫是個勤快的人,眼裡有活,脾氣也很好,和何敬紅一直相敬如賓,對她們家裡人也都很好。
傷好以後,何敬青就去上學了,初中在鎮上,是寄宿制的,每週回家一次。學期過了一半,何敬青回家的時候,發現家裡喜氣洋洋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分笑,起初她還覺得困惑,直到姐姐略顯羞澀地將她拉到自己面前,讓她將手放在她肚子上。
“二仔,你要當小姨啦。”
何敬紅懷孕了,這讓何敬青很惶恐,但同時又有幾分興奮,她要當小姨了,姐姐的孩子會長得像她嗎?會是女孩還是男孩呢?
第二年,在何敬青上學的時候,何敬紅生了一個男孩,家裡的氛圍變得更好了。何智勇高興得和什麼似的,每天抱著孩子出去散步,惹得李春蘭都嫌棄。
“真是隔輩親,當初老大和老二怎麼不抱著到處玩啊?”
旁邊陪著何敬紅做衣服的何敬青聽了,默默在心底反駁,這才不是什麼隔壁親。
有了孩子,家裡的氣氛越來越好,何智勇有意想緩和與何敬青這兩年一直生疏的父女關系,酒足飯飽之後抱著他的孫子同何敬青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