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孫晉抬目看向天際寬長無垠的銀河,卻忽然想起那天千鈞一發之際及時趕到河洛鎮救下他們的少年。少年捧著臉,一點不嫌煩,認認真真聽他說了一大筐的苦水,細致又周到地照顧著脾氣一向不怎麼好的小將軍。明明平時在軍中他才是最不受待見的那個。
孫晉勒停馬蹄,迎風站立許久一會兒朝東看,一會兒朝西看。最後他大罵一聲,牽繩調頭,連擊幾下馬鞭,催馬速往相反的那條道上趕去。
往騰海河畔巡查過一番,確認無礙之後,江霖領人踏上子南鎮的城樓朝前眺望著。
視野裡忽然遠遠出現了一人一馬。
江霖皺眉,於夜色中細看卻發現對方是從營地方向來的,且衣著佩劍都是江家軍中人。
“元帥——元帥!”
“好像是程副帥的聲音。”
“他怎麼突然過來了,莫非是營地那出了什麼事?”江霖眉目一凜,立刻讓人下去相迎,問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程英謙喘著粗氣趕到江霖面前,來不及行禮,語速極快道:“餘採晟方才忽然命我撥十萬兵馬給他去支援辛鞘,我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卻只急著說救人,還要我趕緊找您把那封信看了。我給他點完人出來,您就已經不在營帳了,快馬加鞭才趕上的您。”
江霖聽說不是營地那出事,心裡鬆了口氣,笑道:“看來我這寶馬未老啊。瞧瞧你,急成什麼樣了。辛鞘那孩子有何好擔心的?平時連傷都很少受,小餘就是太大驚小怪了,昨天看他背上劈了個刀傷都眼淚鼻涕的。男人在戰場受傷是常有的事。再說了,還有熾兒在那呢,加起來十五萬兵馬,耶律豐山身邊可連十萬人都不到了。”
程英謙見江霖不以為意,還繼續安排人到臨近各鎮、各營四處探查,也沒那麼緊張了,提醒道:“那老餘說的那封信……”
江霖擱下瞭望鏡,把那兩封信都從懷裡掏出來了,就著火把光端詳一二,眉頭再次皺起:“小餘這糊塗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剛剛才遞給他,這就要他拆了,難不成是覺得自己連今晚上都活不過了?收兵就這兩三日的事兒,很快他們就能班師回朝了啊。
不過江霖還真有點兒好奇餘採晟到底看上了哪家姑娘,回頭要是提親,他可得幫忙添添聘禮。
想到這江霖站在火把光下面帶笑意地展開了信封。
有人通稟:“元帥,孫副將也來了。”
一陣風過,吹動袍角,火光微晃,江霖卻一動不動。
“元帥?”
眾人將視線彙聚過去,卻見江霖拿著信封的手抖了起來,圓睜雙目將那兩紙信翻來覆去看了足有數遍。
“辛,辛鞘……灼兒。”江霖大掌拗皺了信紙,抬臉時竟笑淚摻雜,激動地抓住身旁的程英謙,“辛鞘就是灼兒!辛鞘就是灼兒!灼兒!灼兒還活著!我怎麼沒想到呢,我怎麼會沒想到呢……辛鞘是被狼養大的,他今年也才十七八歲的樣子,還在北地,北地……”
“他奶奶的這死老餘,他孃的寫什麼信!”江霖又笑又罵,“我兒還活著,我兒還活著!還是這麼好的孩子!”
江霖說著說著哭腔都出來了,程英謙被抓得兩臂幾乎都要斷了,但根本顧不得,扶著快站不住要蹲下去了的江霖便激動問:“元帥,元帥!您剛說什麼?辛鞘就是小世子?!”
眾人迅速反應過來了,城樓上一時嘈雜無比,拊掌大笑聲不斷,底下的孫晉聽見了,一把揮開守著的小將大步邁了上去:“元帥!”
江霖哪裡還有什麼心思讓人巡查,立刻下令快馬回去找辛鞘,他要好好看看他!
下去時迎面撞上孫晉,江霖也沒功夫多想,拂開他就往下頭奔,讓人速速把馬牽來。
江霖猛地止住步子。
他回頭看,孫晉還在茫然地抓著身邊人問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