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還沒有溫好,東方不敗這才得空看向那位文官張楚昱,他其貌不揚,一雙細狹的眼睛卻閃著精光,年紀輕輕,舉手投足之間盡顯老練世故。又見田啟雲對他的態度頗為尊敬,便知他實非水師營一個小小的文官如此簡單。東方不敗思量著,隨後定要派人查一查他的底細。
不多時,美酒已溫好,田啟雲從侍女手裡接過酒壺,走到東方不敗身旁,親自為他斟上酒,道:“這第一杯酒,就由我來敬你,感謝老弟將剿滅霧隱雷藏的功勞都讓給我,顧長風將軍人雖遠在琉球,也託我向你敬酒,是以,這第二杯酒仍是由我來敬。”
田啟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斟滿第二杯,待東方不敗將他手中的第一杯酒飲完,田啟雲緊接著又為他斟滿,兩人一碰酒杯,相視而飲。侍女已為蕭一山、張楚昱等人斟上酒,田啟雲又舉起第三杯酒,與眾人同飲盡。
鼓樂聲停,絲竹聲起。方才的舞姬退出,緊接著進來數十位金發碧眼的異族美女,她們隨著弦樂笑著、跳著。
酒過三巡,田啟雲吩咐助興的舞姬、樂師全部退下,朝東方不敗舉起酒杯,道:“話本裡將青梅煮酒論英雄,咱們今日也是煮酒論英雄,英雄生、英雄死,只有這片浩瀚無際的海洋亙古未變。傳說中的海王也好,汪直也罷,乃至不久之前的慕斯、霧隱雷藏,今時今日的古烈、佩雷斯,乃至你、我,別說數百年,單說數十年後都難料是何種情勢?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如歸去、不如醉去。”
“一代有一代之英雄,一代有一代之豪傑,往事不可追,來事難料想,且醉今朝!”東方不敗不由得嘆道,“幹杯!”
田啟雲見東方不敗今日絲毫沒有往日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淡漠然,又驚且喜,於是將溫酒的侍女屏退,非要拉著東方不敗親自煮酒,以論英雄。
東方不敗竟真隨田啟雲起身溫酒,其間借機問起古烈其人其事,他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古烈這個人,我是非常不喜歡的,他做什麼事都太過狠厲,也不知當年崔安慶是著了他什麼魔,給他開出那麼優越的通商互惠文書條款。”田啟雲摸著下巴,搖頭說道。
“佩雷斯等人都沒有這樣的文書條款嗎?”東方不敗盯著火爐裡淡黃色的焰火問,“據我所知,他在這裡經商的時間要比古烈久吧?”
“說也奇怪,古烈只是特例,除他之外,其餘如佩雷斯、慕斯等異國亦商亦將者,皆沒有獲得官方文書,福建承宣布政使司也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多加幹涉罷。”田啟雲將溫好的佳釀倒進東方不敗杯中,清香四溢,醉人心脾,他又問道:“既然老弟問起古烈,莫不是老弟又有什麼想法?”
田啟雲也給自己斟滿酒,舉杯邀東方不敗同飲。
“田兄何出此言?”東方不敗玩弄著手中精緻的玉杯,高深莫測地一笑,“這次反倒不是我有什麼想法,而是古烈他有什麼想法啊。”
田啟雲聽出東方不敗話裡的深意,難以置信,道:“我可不認為古烈有這個能力招惹日月神教啊。”他邊說邊看向張楚昱,後者懷抱美姬、品著美酒,對田啟雲的眼神視若無睹。
蕭一山此刻也察覺到張楚昱這種與他官職身份不相匹配的清高孤傲,意識到他在田啟雲心中、在水師營中的地位絕非像普通文官那樣可有可無。
田啟雲原以為張楚昱會接著他的話頭說下去,於是等了良久,但張楚昱裝傻充愣,只顧酒色。
於是,東方不敗接過話道:“古烈是沒有這個能力,但他卻有這個膽子慫恿佩雷斯來對付我日月神教。”
眾人皆不語,東方不敗冷笑一聲,又道:“可惜他們各懷鬼胎,佩雷斯卻想假借我手除掉古烈,於是他將古烈的計劃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蕭總管。”蕭一山適時地點頭以表此言不虛。
田啟雲假意驚訝,匆匆將酒壺遞給侍女,負手走來走去,道:“真有此事?這古烈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長?竟敢招惹日月神教?倒是佩雷斯識大體,看得清局勢。”
東方不敗剛想說話,卻聽見一聲低低的、壓抑不住的嗤笑。
這笑聲正是來自張楚昱。
“楚昱為何發笑,你是有什麼想法嗎?”田啟雲並未覺得張楚昱有失體統,反而甚為誠懇地發問。
“楚昱不敢,請大人和教主見諒。”張楚昱彈了一下懷中美姬的眉心,“方才素素講了個笑話,卑職忍不住笑出聲,還請大人和教主勿怪。”
東方不敗看了一眼張楚昱的神情,知道他已然看透佩雷斯的用心,雖然對他發出嗤笑不滿,卻也沒生氣。
張楚昱推開懷中美姬,仰視著東方不敗,見他不氣不惱,也覺自己笑得太過不合時宜,於是說道:“霧隱雷藏一死,古烈當然倍感不安,必有異動,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田大人,您看如何?”他說完又刻意看了一眼東方不敗。
此言甚合東方不敗之意,東方不敗自然也順著說下去,盡管他不明白張楚昱為何要幫他說話。
既然是張楚昱提出來的建議,田啟雲絲毫沒有猶豫,當即與東方不敗商定如何上奏撤掉古烈的通商文書,以及如何排擠掉他在東南海域的勢力。
東方不敗的目的既已達成,餘後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