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歐洲還沒頒布的法令,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爸爸,華興被扣貨品的事瞞不住,加上歐洲也許還只是初步政策,等到時候完全傳開了,市場對華興的輿論定會波及到簡氏。如今正是藥改的關鍵時期,簡氏要盡量避免這些負面的新聞。”
簡知桓聽簡涔予條理清晰,立刻猜到她已經有了主意。於是問:“那依你的意思,該怎麼做?”
“幫華興補上這一批貨物的損失,同時盡快退市注銷華興的上市資格。”
簡知桓當即否定了簡涔予的提議:“這不行,簡振揚和我大哥一家肯定不會同意,他們投了那麼多錢進去,退市帶來的損失太大了。”
當年簡家分家時,簡知桓拿了最多的股份,成為簡氏的ceo,簡振揚的父親則拿到了對應股權損失的資金和不動産。
據簡知桓所知,那筆錢過半都投進了華興的油礦裡,這才導致今年年初簡振揚手中沒有多餘的資金,到了拋售簡氏股份的困境中。
“這是目前簡氏能做的最好的辦法。”簡涔予覆上簡知桓的手背,用力按了兩下,“爸爸,等到藥改專案穩定下來後,我的工作重心將回到抗癌藥物的研究上,我只希望簡氏能好好的,這跟繼承權無關。”
簡知桓的嘴唇翕動兩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爸爸,也許在藥改專案上,你們都覺得我適合做簡氏的接班人,我也在適應這樣的生活。但從你把我送去牛津上學的那一天起,簡氏註定與我的夢想相悖。科研和簡氏,我只能顧及到一邊。所以我希望簡氏能夠回歸最初,成為一家純粹的藥企。”
這段時間,這些話在簡涔予心中盤繞了很久,有時候到了深夜也會反反複複的讓她難以抉擇。桑時桉只當她是因為簡氏的公事而夜不能寐,但並不是。
但事實上,從她進入燕大學金融、進入簡氏接管工作,越是深入,就越是讓她確定,她無法同時兼顧科研和簡氏。她能用她的科研成果為簡氏帶來藥改的專案,也能用簡氏為她的科研提供足夠的研究資金,看起來是互利互惠的兩件事,卻也只是暫時。
在簡涔予說出這番話之前,簡知桓能找到無數個理由去反駁華興退市,可當簡涔予提出要放棄繼承他的位置時,簡知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涔予,爸爸知道之前很多事都讓你受了委屈,但現在華興出了這樣的狀況,只要解決了這件事,沒有人能威脅到你,你別跟爸爸說這種氣話。”
簡涔予搖了搖頭,說:“爸爸,其實國外很多企業已經開始使用職業經理人的僱傭模式,包括美國歐洲那邊的巨頭企業,就算是曾經的首富比爾蓋茨,他在微軟的股份也僅剩下百分之一,但這並不會影響微軟的發展,它會有更合適它的經理人帶它走向輝煌。
簡氏會一如既往的是簡氏,不管由誰來領導,股權和簡姓都不會有所更改。但這樣運作模式的前提,是簡氏需要先清掃公司內部的親屬關系,不然一切都是空談。”
她說到這兒,輕輕笑了下,優雅而又從容,像是早已思考了千遍萬遍:“而我自己,也不怕您笑我自滿,我才二十四歲,便已經研發出抑制癌細胞生長的有效藥物,未來……爸爸,我也有我的野心。”
簡知桓開啟抽屜,拿出已經戒了很久的煙,顫巍巍的按了好幾下,都沒能將火機點燃。
簡涔予走過去拿過火機,半蹲下身,幫他點上。煙草點燃後飄出的白煙很快模糊了簡知桓的視線,他對簡涔予說:“我就抽這一支,你先坐回去,讓爸爸想一想,讓爸爸好好想一想。”
簡涔予應了聲,繞過辦公桌,坐回到簡知桓對面。
正如簡涔予所說,國外很多公司早已實行經理人的模式,創始家族掌握著股權,無論ceo上面坐的是誰,都不會影響他們的利益。
但在華國,在老一輩的心裡,公司就該由自己的子女繼承,這代表著社會資源與社會權力。簡知桓是他這一輩中得勝的人,他很清楚他落敗的兄弟姐妹在這二十年裡獲得的社會尊重與自己的差別。
但簡涔予的情況又很特殊。
她並不需要簡氏這個光環,若是抗癌藥物的阻隔率真能達到她書面的推測,將會有無數企業前赴後繼的向她尋求合作,名利根本不值一提。
但簡氏卻離不開她。就像這次拿到商會的核心位置,拿到藥改專案的核心資源,簡氏並沒有助力太多,簡氏只是一家拿錢砸都可以複刻的藥企,只不過比其他新興藥企有更為成熟的管理體系。
簡涔予所需要的,是一個平穩發展的簡氏,而藥改專案給簡氏帶來的轉型,也能讓簡氏在未來十年,甚至更久的時間裡保持這份令人羨豔的平穩。
等指縫中的煙燃燒殆盡,簡知桓看向窗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雨也已經停了,一切都好像變得不一樣。
他又把目光轉回來,開始打量對面的女兒。他看到了和他相似的五官,看到了由他一手培養的從容氣度,以及看到了他已經失去多年的、只在年輕時存在過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