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
陳伯很是稀罕地用燈在他臉上晃了一圈,哈哈大笑道:“好個俏郎君!”
魏逐風從出生起沒被人這麼直白地誇獎過相貌,嚴格來說,他什麼都沒有被直截了當地誇贊過,除了陸青嵐偶爾那幾句眼睛發光的“你很聰明”。因此他從沒有過“自己是好看的”這種認知,頭一回遇到這樣沒有惡意的調侃,破天荒地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微微垂眸,單手握拳放在嘴邊輕輕咳了一聲,很不機靈地引開話題:“一路走來彷彿看見村中種了許多麥苗。”
他說的是實話,層層疊疊的梯田順著山勢蜿蜒,如同一副巨大的年輪橫在山水之間,鱗次櫛比,格外好看。
“江南的梯田都是水梯田,波光粼粼,咱們這可比不了,都是旱田,但也別有一番景象。”陳伯察言觀色一絕,,“這是冬小麥。前一月剛種下去,可巧,就來了場大雪,要到明年五六月才收成,兩位公子如果沒有其他雜事,時刻歡迎過來看看。”
魏逐風愣了一下。
他很難想到明年的事。
明年,後年,大後年,乃至於十年後。
他會在哪裡,他又會成為誰?
回去之後,他是不是又要被鎖在難以呼吸的逼仄小房間裡,反省他並沒有犯下的罪過?
然後成為一座無悲無喜的傀儡,玉碟上的一個虛名。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來到這裡,來到北境,這是一個無法兌現的承諾。
魏逐風語焉不詳地對著善意的陳伯輕聲說了一句:“抱歉。”
陳伯沒有聽見,他彷彿是在對承載著人心重量的土地道歉。
生老病死,人來人往,唯有它們像是亙古不變。
他們一路舉著燈,最後竟是來到了陳伯家中,他給魏逐風找了一套合身的純白色長袍,催促少年換上。
這身白衣乍一看沒什麼特別,胸口下擺處皆有著漸變的花色暗紋,做工十分精緻;袖口特意用絲線做了針工收緊,日光照射下像極了銀光色的鐵質護腕。
“還有這個。”
陳伯取下了魏逐風深藍色的發帶,剎那間如瀑青絲盡數散落,如同一汪深色的綢緞。
陳伯端詳片刻,只覺這少年的凜冽忽然收斂了許多,眉目間顯露出不大容易察覺的溫和。
他搖搖頭,給他換上了一根快垂到腰間的白色長發帶,自己也去換了一身衣服。
田中人的衣裳容易弄骯髒,多用黃褐色或深灰色一類的苧麻布。棗榆村雖然生活富足,守望相助衣食無缺,但無論取材還是紡織,工藝都遠遠落後於外界,這樣好又難清理的料子只怕新年時才會有人穿上。
陳伯神情肅穆:“我們去見祭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