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盆栽迎風而倒,細微之處,竟有尖銳的裂痕。
梁康權面色一變,腳步被喝退,蜿蜒著在青石板路面拖出一道深可入骨的痕跡。
他勉強著站定,只見與他對掌之人蹣跚倒在底下,深深喘了幾口氣,背過身吐了一口血出來。
失算了。
梁康權心中既是惱火更是不屑,“年紀輕輕,就有能力接我兩掌,竟還要刻意收手作出傷勢,真是丟人現眼。”
就算是真的驗出傷,誰知是半個時辰前潛入冥盤殿的小賊,還是毫無前輩風度的猛然一擊?
他失笑:“我記住你了。”
即便失手,他也悠然地在院中刻意拖延時間,站了好一會兒,時間越長,魏逐風的臉色越難看。他咬住老太監的目光漸漸彌漫出凜冽的殺機。
然而不能動,也不可以動。僅對於現在的他,流水潺潺,仍舊是不可翻越的高山。
沒有一絲一毫恐懼,怨憤的只有自己。
陸揚忽然出聲:“公公的記性很好,”
“也不一定,”梁康權似有動容,“先帝十年前下詔,令我看守冥槃殿,那彎彎繞繞的詔書裡寫了什麼,在下是不記得的。”
陸揚恭恭敬敬答道:“想必陛下也早就忘記了。”
梁康權默然,朝裡屋中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朝前走來,伸手一指,掌風颳起陸揚臉前兩簇碎發,他喉頭一動,乖覺迎面而上。
“我有旨意。”梁康權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勾了下嘴角,往他手裡放了根玉軸,“陛下,讓你明日去見他。我可沒有說謊。”
意味深長說完,便徑自離去了。
陸揚開啟那聖旨,竟是一封無字天書,一片空白一字未寫,甚至還是上個十年的制式,不知是用來給誰充門面1的萬物,又瞟了好幾眼,隨手扔進了火盆裡。不過片刻便已燒盡,只剩了兩根被燻黑的玉軸。
他回身,正色道:“你今日去闖了冥槃殿?”
魏逐風握住傷口,不得不承認道:“那老太監確實厲害。”
心中隱約升起一陣久違的挫敗的感覺,這些年來他統統全身而退,極少陷入險境,其一是豁得出去,沒人會願意隨意搭上性命去豪賭,但是他敢;其二便是,武林凋零,他一個四處遊走的陰暗之輩,已經碰不到天梯的底階了。
望山曇花一現,就像是他少年時所見最亮眼的一道光。
他有時會想,即便是素未平生,就憑他慕強的個性,也早晚會走向傾慕的另一種極端。
冥冥中自有定數,非人力所能及。
“那可是梁康權,你能從他手下囫圇個全須全尾地回來,少俠你也很了不起。”陸揚敲了敲他的肩膀,試探著解開半邊,隱忍道,“你說他是當今的狗,其實不太準確,他是先帝的狗。”拿來傷藥後,又補充了一句:“先帝有位書童,多年相識,後來家中一朝變故,入了宮淨了身成了走狗。然而比起那些可以隨意犧牲掉性命的人到底還是不一樣的。說句僭越的話,莫逆之交。”
魏逐風是第一次聽這些秘辛,臉色冷了一冷:“此人便是梁康權?”
“按常理來說,練武應從少時樹根基,可梁康權一無少年體格,二無頑強體魄,三無家學淵源,竟在武道一行走到了如此境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個天才。”陸揚頷首,悄悄地瞥了一眼魏逐風的神色,繼續說了下去,“那一年,先帝剿滅巫蠱族人,傳聞中長生不老的秘訣,就是梁康權從無人之境帶回來的,自此過後,他便一日千裡,如同走火入魔般,所謂宗師大多隱居自適受人景仰,唯有他日複一日像個燈似的掛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