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揚膝蓋旁的紙張越堆越高,他咬著筆端道:“寫信不一定是為了發出去的吧。”
今晨沒有看清穿錯了衣裳,他被熟悉的味道包裹著,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他像開玩笑似的說出讓魏逐風後怕了半個時辰的話:“我忽然不想死了。”
同心蠱告訴魏逐風,這是真心話。
一次次堅定不死的決心,寫一些並不發出去的信。
魏逐風說要換就換全套,於是將鈴鐺也給了他。
他們先入城後先將慢慢缺漏的物件補齊。
像是最慣常的傷藥、幹糧,以及在尋常店鋪不能大肆收購的各種刀具、弓箭、毒藥。
陸揚和他開玩笑:“這麼一點朝廷應該不會以為我們要攻下一座城池起兵造反吧。”
百步穿楊,亦可取項上人頭。
魏逐風說:“不一定呢。”
“你覺得趙烜是否瞭然我們的行蹤?”
陸揚腦海裡頃刻浮現出一隻悄摸的老鼠,膽大又膽小地靠在角落裡,閃爍著精光,踮起腳尖,怯懦地不敢跟太近,卻又不願意完全撒手,矛盾極了。
魏逐風剛張口打算回答,被討價還價打斷了,等到拒絕了過分熱情的“再買三支箭送一片箭羽”時,一轉頭人居然不見了。
他在街坊尋了一圈,最終在官府一個碩大的佈告欄前頭看見了人。
他以一種肅穆的神情,呆愣愣出神,片刻不見手上就跌破了一塊,不知是不是人頭攢動被不小心絆倒。陸揚用血跡斑斑的掌心無意識在褲子上滾了一下,後知後覺有點疼才“嘶”了一聲。
他像是有點迷茫,彷彿在疑惑自己被什麼吸引住,一路走到這裡。
他又上下將白紙黑字看了個清清楚楚,如同每個筆畫的走向皆瞭然於胸,才跌跌撞撞從看熱鬧的人群裡走出去。
魏逐風把順手買的糖葫蘆遞給他,不斷回應著他意外又驚喜的一連聲誇贊,不動聲色地回頭瞟了一眼。
“山匪猖獗,謀財害命,注意繞行。若見以下其人,大力檢舉,報官有賞。”
隨後是一張張姓名與黑白畫像。
這裡面,有魏逐風都聽說過的名字。
這些人,應當放在北巍太子煩惱不已的名冊,放在功勳簿,放在來往的史冊文書,可卻不該放在通緝令,放在一長串的死亡清單。
於他而言,不過是一串惋惜的名字。
“報官有賞”。
“抱歉,”陸揚說,“方才有個孩子問我,能不能幫他完成書塾的課後作業,他求了好久,我不好拒絕。”
魏逐風想起來,這附近的確有一座開蒙書塾,緊貼著醫館旁,據說是一門親戚相互扶持,但不知作何構想,居然在這一片鬧市裡選址。雖說也許難以靜下心攻讀書卷,但每天下課後都能逛一圈雜貨鋪,人來人往,也不擔心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