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了眯眼,見這黑夜裡竄出的男子形容狼狽,袖口掙破,碎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殘渣;血跡從手指一路蔓延至肘間,胸前還有一大片不規則的鮮紅;提起一把劍都是勉強,晃蕩快要摔倒,肩胛恐怕有撕裂傷。出手者要麼想廢了他,要麼想殺了他,或者二者兼具。
蹚風冒雪,跨過生死流域,無論如何都不該夜闖淮銅山,可他偏偏就是來了。
沒工夫打嘴仗,她沒有半分同情,只覺得其人蠢得透過了,這裡的贖金很貴。”
不管是哪個痴情種都望而生畏的數目,只見這顯然拿不出多少錢財的後生筋疲力竭地一笑。
“我的確不寬裕,所以我將家兄帶來了,一切花費山主就從他頭上扣下吧。”
他極慢地眨了下眼,像一棵失去春日暄風的蘆葦,生機一點點從身體裡抽出,不可挽回地漸漸垂下頭。
再等等,再等一小會,撐住。
但是他的身體已經逐漸失去掌控,穆如南身後的影影幢幢的竹影慢慢變得模糊,感官卻被無意識地急劇放大,他彷彿能夠聽見方圓幾十裡無數人踩地的咚咚聲,如雷鳴貫耳,劇痛地撞擊著不堪重負的心髒——越來越多的人在朝這邊來。
緩緩亮起的火把無比刺眼,千裡單騎,竟被一眾人怒不可遏地包圍住了。
他拼命撐開眼,和藹可親地朝著這群阻礙他前進的人微笑,平靜如水,陰冷油然而生。
急切像一株無可奈何,忙於迸發,春風吹又起的火苗。
他猝然跪倒時,一雙布滿風霜的手單個拎起了衣領,恨鐵不成鋼地朝後拽了一瞬。
火苗霎時間被人攏在手心裡了。
他挽住,碎碎念道:“這樣回來就不會挨罵了吧。”
“照舊,等你清醒時。刻意弄傷自己,對你而言有什麼好處。”
“可以讓你愧疚。”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只是依舊喃喃,貪得無厭,得寸進尺,“愧疚比喜歡長久。”
“長本事了魏逐風。”陸揚雙手抖動著,找不出該攙扶哪一塊沒有淤青的地方,默默轉了遷怒的手臂,手掌穩穩墊在肩背後心。
奈何語調愈發愈發鋒利,不近人情。他挑了挑眉頭,咬著牙又重複了一遍,“你特別好。”
此人一愣,喉頭滾了滾:“可以再連著叫一遍嗎?”
周遭全是倒吸一口冷氣,這是多大的仇怨啊。
“我明天再跟你算賬。”當事人氣笑了,迫於不想被一大堆人聚在一起當猴子看,轉頭就想走。
一根繃緊的弦緩緩放鬆下來,意識混沌間,魏逐風皺了下眉,抓住了陸揚的手,“你發燒了。”
宋舟也碰過他的手,柳懿軒盯著他的臉超過了一柱香的時刻,可他們誰都沒有發現過高的體溫,和微紅的側臉。
可魏逐風僅僅只是碰了一下。
陸揚似笑非笑:“想你想的。”
“是真的嗎?”
“……”喉間滾了滾,他舔了下嘴巴,“我會做噩夢,夢見你被哪個王八綠豆大的怪物一掌拍死了。”
魏逐風氣若遊絲,卻漸漸真的放鬆下來:“手指頭大小,怎麼能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