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雜亂交錯,沒有考慮任何不合理性,他欣然接受,放鬆得快要睡著。
寒冬臘月間,溫暖的火炕上,有人輕輕撚起一角青絲,勾在手指間繞了繞:“心緒太重,疑心久了,可是要生病的。”
他話中滿滿的不贊成,明明就在眼前,聲音卻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白霧繚繞,恍若隔世。
陸揚聽見自己微微張了下口,吻住了不知是鼻尖還是胸前的骨骼上,撞得他眼睛發酸,卻還是承諾:“知道了。”
說完,手中攥住的白衣就落空了,剛剛還被人握在手裡的頭發驀地散落到眼前。
他慢慢抬起頭,瞳孔驚恐而不解地緩緩擴大。
眼前是一片焦枯荒地,漫山遍野都是野墳。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沒有任何走到此處的印象?
是誰!一定是有人牽引,趁他喪失知覺時!
陸揚手心握緊,又迅速放開,脊背倏地沉落下去,隨後苦笑了一下。
承認錯誤比徹夜長醉更需要魄力。
種種跡象都表明,沒有心機叵測,沒有另有所謀,根本沒人指引他,他是自己走到墳墓前來的。
靈前荒涼一片,腳下踩了張粘在圓孔白紙沒燒幹淨的銀箔。
他默了默,拾起。
古者享祀鬼神有圭璧幣帛,事畢則埋之,後代既寶錢貨,遂以錢送死。
積錢為山,盛加雕飾,舁以引柩。
陰司紙上有些字,燒得發黑模糊不清,他對上月光,才勉強看清最後一句:“已逝先考府君穆太升公之靈正魂收訖。孤女,穆如南叩焚。”
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墳堆中彷彿有陰差敲鑼打鼓,幽魂般的歌聲悄悄近了,漫天飛揚著白紙,死者從泥土中掘地而出,於他周身環繞。他半是自嘲地嘲諷著幻覺,卻不自覺伸出手觸碰,心中沒有分毫恐懼。
人世中具象化的孤魂野鬼,恰恰是某些人夢中魂牽夢繞渴望再見一面的親人。
有個古怪的垂髫小童悶著頭撞到他,陸揚蹲下,幡然醒悟道:“穆將軍以這種方式送我來這裡,只是想讓我前來祭祀對吧?”
小童不答。
“緣分勾連,誤打誤撞,我自己走過來了。”
他松開小童,不料這幻象竟如同沒有設計好的機關傀儡般,被人阻止後就不再向前動了,左右張望,像是自己也找不到出口,只能跟在陸揚身後。
他在滿山的親眷中,從容不迫地問了好。
清除雜草,培添新土。
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埋,因此盜墓賊也不屑挖開。這裡沒有屍體,只有破敗的衣冠和軍旗,曾是軍人的榮譽和生命。
他說了一些話,可是沒有得到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