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揚耳邊有很多種雜音,但是從沒覺得心裡這麼平靜。
因為一時的河道縮窄而澎湃的河流也像終於找到了歸屬地般逐漸平靜下來,猛烈的大開大合徐徐變緩,碰撞聲休止,如同婉轉的入眠曲。
他拽住魏逐風的衣服,“我向你說了很多謊話,那些都不是真的。”
“我們好狼狽啊。”
“不是每次都這樣。”魏逐風不合時宜地笑了。
陸揚愣了一下,忽然驚覺,然後也笑了:“好像是的。”
從初見寒潭,到棗榆村,到上京火光連天的夜晚,揚州,淮銅山。
“你也總是在揹我,下一次,下一次換我吧,我來揹你。”陸揚躍躍欲試。
“好。”魏逐風真的覺得可以。
“你相信?”
“我信啊。”
陸揚哈哈大笑。
“楊紹總用一種你們在傷春悲秋些什麼的神情望著我們,‘分明是一群沒長開的小毛孩子,以為自己走過多少歧路了’,這是原話。”魏逐風道,“然而認識你,和走在路上,真的佔據了我短暫生命裡一半的時間。我走過很多很多的路了,我和他口中的無知毫不相關。”
陸揚用一根手指作勢要推他的臉,但是沒狠得下心下手,因而只是指尖觸底,一塊凹陷,然後很快反彈回來,他就這樣玩了兩下,樂此不疲。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睡著了,呼吸漸漸平緩。
生辰日,是執念,也是錨點。只要留下標記,無論走出多遠都永遠回返回同一個方向。
或許真如魏逐風所說,驚濤駭浪得太過,真正等待某種時刻到來時就不自覺地想要安靜下來。
雖然楊紹放下狠話先一步出發,但找人這事或許是有些緣分使然的。宋舟先一步發現了步履蹣跚的兄長。
魏逐風揹著他哥,她上去想接,被委婉而堅決地避開了。
陸揚仔細端詳了她一圈,哭笑不得:“怎麼灰頭土臉的。”像那種黑一塊白一塊的煤球貓。
魏逐風陰森森插了一嘴:“你還好意思說她。”
他們都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包裹得一團亂的耳朵,但偏偏默契地誰都沒提起,讓心中格外傷感和沉重的宋舟不合時宜地顫了下嘴角,忍俊不禁。強大的、即將失去什麼的預感,從身體裡慢慢流逝了。
“我比她好看。”他強撐著睜開半隻眼,又咕嚕嚕轉了一圈,彷彿將她的樣子全盤刻進了心裡。
小舟追問經過,緊接著魏逐風罕有地展露出過於分明的愛憎,他咬牙,冷冷道:“那孫子跑了!”
誰知道他口中孫子有沒有比他爺爺還大。反正心有多大膽,人有多大輩,放狠話時誰管合不合理。
宋舟雲裡霧裡:“誰?”
雖然陸揚也覺得心中不安,但聞此言後啼笑皆非壓過了沉悶,信誓旦旦道:“會逮到的,除此之外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小舟,收尾的事情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