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擇青的呼喚由遠及近,在沈青池耳畔如驚雷炸響,終於將神遊天外的他拉回現實。
他看著臺階下躬身請罪的人,忽然急走幾步到連雨年近前,右手在袖中顫抖良久,方勉強恢複平穩,虛託了一把他的手腕。
“……是朕失態,與你無關。”
沈青池喉結滑動,咫尺之距讓他與面前的人呼吸相聞,那張臉仍然陌生,卻清晰可觸,不再是夢都不肯許他一個的絕情模樣。
他想再問一遍世間是否有人能死而複生,但喉頭滯澀鈍痛,難發一言,遲疑良久,還是嚥了回去。
大抵是沒有的。
這就是他的答案。
沈青池收回手,袖擺落下的瞬間,他恢複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平靜而孤矜地坐回桌案後。
“擇青,帶丹先生下去換身衣衫。”
擇青與連雨年交換了個不明所以的眼神,覷到他被茶水打濕的袖擺後瞭然應是,帶連雨年去了側殿。
片刻後,換了一身青色華服的連雨年不太自在地回來,風姿絕豔,耀若星流,一入內,殿裡都亮了好多。
可他毫不關注這些,低頭捋著廣袖、衣襟上略有褶皺的繁複花紋,動作拘束,一味想著小心不嗑到腰間垂落如簾的珠玉環佩。
沈青池借奏章遮掩不著痕跡地打量他,毫不意外地從他眼底看出對這身繁美服飾的嫌棄,微微一笑。
世上安有如此相像之人?
連雨年坐回原位,沈青池垂眼,兩名內侍搬了張書案放到前者身前,還為他備了茶水、筆墨,和一盞明亮的燭燈。
這配置像極了他們少時一起挑燈夜讀的時候,如果不是沈青池神色冷淡,沒有往自己這邊投來一眼,連雨年差點就以為他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罷了,以不變應萬變。
連雨年向陛下道謝,繼續閱讀古家班的資料。
上首,沈青池翻開擇青此前調查的“丹澧”的跟腳,一掃初看時的懶散隨意,一個字一個字地摳過去。
丹澧,丹家最後一位直系血脈傳人,族親俱亡,死於怪病,由於屍首已被焚燒後灑入丹桂鄉松濤湖,故病因不明。
丹澧其人少言寡語,深居簡出,十七歲前困守孤村,寸步不出。直到三年前的六月底,他因一場大病摧身奪魄,命在旦夕,方才不得已外出尋醫,痊癒後首次展現丹家巫術,救下厲鬼纏身的大夫一家,之後遊走于丹桂鄉各處驅鬼救人,名聲大噪。
擅長制符,略通劍法,曾在暴雨天以上古術式引天雷斬大澤鬼蛟。此情報後半段存疑,但丹澧確有引雷之法,尚不清楚是否是借天地之勢。
相貌昳麗,追求者眾。有慘遭拒絕之人評價他為山妖邪魅、荒村豔鬼,私以為乃是其人心胸狹窄之下的胡言亂語。
七月十九,暗衛得見真容,此人確如妖魅豔鬼。
附畫像一張。
沈青池抬眼瞧了瞧專心看資料的連雨年,提筆將“妖魅豔鬼”四個字劃去,批上“荒謬”二字,想了想,又把摺子合上,放到火上點燃。
他或許真的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