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羅綺的眉毛瞬間皺成駝峰,溫柔散淡的俊顏再顯兇戾之色,卻沒有發動攻擊,而是從背後探出手來,虛託著連雨年的小臂,將涓涓細流般的柔力灌進他不斷顫動張縮的筋骨,為他分擔。
“抱歉,那些厲鬼被你渡化後,我只剩這麼點力量了。”他貼在連雨年耳畔輕聲說道。
陌生的吐息還未掠過耳廓,就被迎面刮來的寒風吹散,連雨年並沒有感受到什麼旖旎心思,只覺得他在試探,但此刻也沒空深究,所以只是避開了點距離,隨即瞪著眼看向仍然軟塌塌的龍頭,把一張好好的豔鬼臉繃得兇神惡煞。
“勞駕您老抻著點脖子,您是死……死了嗎?”
術式連著感官,渾然一體,將死氣沉沉的感覺傳遞給連雨年,令他神情微變。
這顆頭……怎麼好像只有頭,而且一點生機都沒有?
心內剛冒出這個想法,不等連雨年琢磨出個結果,手上又是忽然一鬆,龍頭再次睜開眼睛,直挺挺立在他跟前,翹立的鼻峰幾乎抵上他抬起的指尖,口鼻又開始吞吐猩紅血霧。
它不動還好,一動,體內陡然生發的異樣氣息便順著陣紋流進連雨年的感官,真假虛實在他眼前一字排開,一覽無餘。
巫羅綺只感覺手上略松,又見身前人眉角的青筋微微抽動,不禁覺得有趣:“怎麼了?”
“……狗東西,敢騙我!”
連雨年掙開他本就沒有握實的手,踏著滿天陣紋沖向近在咫尺的龍頭,每一步落下都會在陣中爆開一團金色雷火,可以說是一路火花帶閃電地竄到了龍頭的眉心。
踩著眉心上的一條褶痕,他面無表情地抬腳踹向靈臺——託它體型的福,這一腳踹得實實在在,術陣吸納的力量聚於一點,直接震透擊穿它的額骨,將一道人影從中頂出,在空中翻了好幾個筋鬥。
同一時間,龍頭的眼睛緩緩閉上,卻沒有下沉,而是像氣球般漂浮不動。
連雨年攤開右手,猛地握起五指,被頂飛的那道人影就像炮彈似的倒飛過來,半身不遂地定在他身前,滿臉驚恐。
“你、你怎麼……”
那人身著金色華服,頭戴高冠,額心點一粒硃砂,身旁環繞著兩條龍形虛影,把他端端正正擺到神臺上,比白玉打的神像還像神像。
可惜這麼一位“活神仙”沒有長出與長相匹配的心性,被連雨年那驚天動地的一腳嚇破了膽,話都說不順溜。
連雨年低頭瞥一眼,龍頭眉心血肉模糊的空洞已經癒合,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龍是真龍,可惜失了魂魄,不知怎麼淪落到受人操控的境地,支了面虎旗差點把他也蒙騙了去。
連雨年嘆氣:“控制真龍之軀行恫嚇之事,巫祖看了都要誇你有創意,真不怕遭雷劈——把它沉回地底,我留你一條狗命。”
“活神仙”打了個激靈,終於想起自己還有這殺手鐧,頓時端起寶相莊嚴的架子,色厲內荏地斥喝:“放肆!吾乃雲湖水神,以蒼龍為坐……”
“轟!——”
連雨年周身亮起澎湃雷光,在平靜的面容上落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活神仙”把“騎”字咕嘟一下嚥回肚子裡,縮成了一隻鵪鶉。
“別廢話。照做。”連雨年伸出骨節分明的拳頭,以及拳頭周圍砂鍋大的帶刺雷電球,“它落下時帶起的餘波若是傷到一個人,我就讓你陪葬。”
“我我……我知道了……”
“活神仙”哆哆嗦嗦地掐指結印,寬大的袍袖下滲出冰冷血氣,與龍頭撥出的氣體一模一樣,二者合流,推著它緩緩落回地上裂開的空洞,融入大地,彷彿拼圖上缺失的最後一塊,嚴絲合縫地拼回原位。
直到這時,連雨年才發現端倪——這顆龍頭確實只有頭,沒有身軀,而且一埋進土裡,就像泥牛入水,他就再也感應不到半點氣息。
“活神仙”還在施術,連雨年單手製住他,暗暗勾過一縷血氣探看,巫力剛伸個觸角接觸上去,就在裡面聽到了極其悽厲的哭喊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