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十一月初的晚上寒冷透徹,夜風在空蕩的城市中呼呼狂奔,想要剝離世間一切溫熱和繁華和表像。西安城內星布的宮殿城牆上彩燈熠熠,也熬不過夜裡十二點,這之後黑暗便籠罩了大部分的城區樓宇,僅存的點點燈火,也朦朦朧朧,散發催人入眠的魔性之光。
城市的東南區,有一片更加凝重的暗黑,這裡有二十公頃的面積都覆蓋著植被,是一座植物園,雖然大部分植物這個季節已經凋零,可是大樹們細細密密的枝杈在半空中織出盛大的網,幾乎遮住了從植物園一隅,發射出來的彩色流動燈光茫。
大樹從中,流光溢彩著,一座緩緩轉動的旋轉木馬,皇冠般華麗的帽頂之下,十幾匹獨角獸白馬,呈現不同奔跑姿態起伏旋轉,在濃黑夜色的襯託之下,如夢如幻的運轉著。
其中一匹馬上坐著一個女人,雪白的長發飄散,黑色緊身的大衣裹在她的身體上,她伏在馬背上側著頭做傾聽狀,在旁邊另一匹馬上,還有一個穿著白色毛呢短外套的女子,紅色短直發,她們兩正在說著什麼。
“小月,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正是月然和青葉兩人。這個植物園內的遊樂場,是兩人從小就常來玩的地方,後來月然成年,大部分活動只在夜裡出沒,兩人也常約在夜裡玩遊樂場,有了心思都會在這個地方相互交流傾吐,月然有這裡控電房的鑰匙,開啟各種電控遊戲的電源不是問題。
青葉上次在醫院裡探視過父親青教授,父親的健康惡化,讓她憂心忡忡。父親瘋癲的樣子她早已經習慣,可父親衰弱的樣子她很少見過,他神經兮兮發表的一系列言說對女兒講只是過耳的風聲,可他不斷的咳嗽卻一下下的敲打在她的心上,讓她寢食難安。
“醫生說我爸壽命不多了,他的肺快要爛光了,最多三個月,唉唉,小月,我不能接受,我不想讓他死……”青葉伏在木馬上哽咽著。
月然伸手拍了拍青葉的肩膀,不知怎麼安慰她。為什麼她們在同時遭遇失去父親的苦難?就在兩個月前,同個一個地方,青葉也安慰過月然,那時月然的父親也消失了一個月,當時青葉說:“該來的都會來的,該走的也留不住……”聽這話表達的模糊意思,青葉當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月然。
“那你準備怎麼安排伯父呢?”月然問。
“精神病院的主治醫生說,如果能把他接回家住著,讓他親人團聚過好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是最好。他現在身體虛弱,也沒力氣發瘋了,我會把他接回家裡,讓我媽也回來陪他……”
青葉的母親在青教授發瘋後兩年改嫁別人了。月然想著上次見到青教授時的場面:在醫院雪白明淨的病房裡,白發淩亂的幹瘦老頭穿著豎條紋病號服,目光深邃的盯著月然說道:
“你來地球的目的是什麼?你必須尋找回去的道路,這條道路就藏在你的體內。其實真正答案就是所有不需要睡覺的生物都是沒有靈覺的。我一眼就能看你的靈覺已經非常強大。內氣已經不能外斂氣場非常強大雖然身體外形動作看上去很內向的感覺……”說著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空中,兩眼向上翻著,嘴裡不斷冒出匪夷所思沒人聽懂的句子。月然一點也不害怕,從她十二歲來到西安,就和青教授一家親如一家,可惜這種好時光並不長久,只維持了三年的時間,青教授就瘋了。月然問曾爸爸這是為什麼。爸爸說青教授的思維鑽進了牛角尖,既不能穿透又不能折返,時間長就變形了。
那間病房是青教授的單間,裡面堆放著大量的書籍和稿紙,平時青教授就憑看書寫字來打發時間。因為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發病時有自殘和幻聽幻覺,和思維崩潰,必須有醫護隨時監護隨時藥物控制,所以他只能住在醫院裡,而現在主治醫生也同意家屬把他帶回家,在最後的時間裡,對青教授而言死是不可必免的,死在哪裡才最重要。
兩人傷心的女人都伏在馬背上,讓木馬的起伏旋轉,來安慰她們悲涼的心。又過了很久,木馬停止轉動。兩人還留在馬背上沒有動。
“小月,你呢,你打算什麼時候向趙南表白?”青葉問月然。月然被她問的身體一震,臉頰瞬時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