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呢?姐姐走的時候,他們已經四十了,母親又因為取卵而摘了卵巢。你覺得他們透過什麼手段才生下我呢?”
馮嘉玉的雙眸暗潮湧動,目光宛如銳利的刀尖,彷彿與他對視那把刀尖就能狠狠地紮進心髒,讓孫任無力承受他的直視。
那個殘忍的、無法放在陽光下的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我是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上的人。”馮嘉玉輕易給自己的人生下了定義。
畢竟,他是個連自己的姓名都不配擁有的人。
“放屁!”
孫任突然大喊一聲。
“是他們做得不對!明明是他們想要生下你,憑什麼生了又不喜歡!”
“孫任,你父母應該很愛你吧?”馮嘉玉反問他,孫任一下子沒了聲。
“人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所以,能擁有愛你的父母,是一件十足幸運的事。但是,世界上有幸運兒的同時,就會有很多不幸的人。越是不幸,才越能凸顯幸運的彌足珍貴,不是嗎?”
“很不幸,我就是那個不幸的人。”
“我的姐姐很優秀,可她遭受了無妄之災丟了性命。我的母親也善良勤勞、老實本分,可她為了生下我自己的半條命也沒了。父親……雖然我很恨他,可他也是個不幸的人,他一輩子都活在了失去心愛的女兒的痛苦之中。”
他走到孫任面前,緩緩地剝開那敏感又脆弱的自卑心,“所以,你應該為自己的幸運而歡呼,孫任。”
孫任怔怔地看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馮嘉玉當然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麼,過去發生在這個家裡的一切,他從出生開始,花了十六年去慢慢消化。
對聽眾來說,尚且算是難以接受的恐怖故事,可這卻是他的人生,日複一日的生活裡,每天睜開眼就要面對的現實。
“我努力過了,姐姐是天才,那我也要成為天才,姐姐會跳芭蕾,那我要跳好芭蕾。姐姐沒有能親手拿到的最高學府的錄取通知書,我也一定要拿到……這面玻璃櫃裡,曾經擺滿的都是姐姐的獎杯,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慢慢抹掉她的痕跡。”
“只要我越像姐姐,父母才會多看我幾眼。”
他的一字一句,說得那麼平淡,卻又那麼殘忍。
“只有像她,我的存在才有意義。”
孫任紅著眼看著面前金光閃閃的獎杯牆,原來這一切榮譽,竟是從出生起就束縛綁架他的枷鎖與詛咒。
“不是這樣的!”他沖他吼道,“馮嘉玉!不是這樣的!”
馮嘉玉看向他,面無表情道:“我很聰明,我也知道不是這樣的。”
“可你知道人最痛苦的事是什麼嗎?是你明明知道,卻做不到。”
拼勁全力去討好所有人,數著姐姐曾經獲得的榮譽,一點一點地超越那個早已不存在的人,到最後他甚至都不知道,不討好他們,不盯著死去的姐姐,不被逝者的陰影所籠罩的、真正屬於他的人生,應該是什麼樣子?
一時間,房間裡安靜得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