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嘉玉輕聲嗯了一聲,良久,才開口說道:“我也不喜歡。”
孫任睏意湧了上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半眯著眼說道:“再說了,兩個大男人怎麼生?”
突然身邊的人安靜下來,連呼吸聲似乎都聽不見了,孫任疑惑地睜開眼睛,發現馮嘉玉看他的眼神有些變化。
“難道可以?”孫任被他的眼神給盯得內心打起鼓,反問道。
馮嘉玉沉默著沒有回答他。
孫任以為他也困了,正準備跟他說聲晚安,馮嘉玉卻突然開了口。
“孫任,你去過我家,你知道我們家很窮。但其實在我出生前,他們還算富裕,不然我的姐姐不會被培養得那麼優秀。”
盡管他說得沒頭沒尾,但孫任還是不自覺地把身體往他的方向湊了湊,“是嗎?”
“在姐姐去世後,他們想盡了各種辦法想再生一個女兒。但那個時候,他們的身體狀況早就沒有辦法支撐他們再生育了,所以……”
孫任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遂問道:“可是他們還是生下你了不是嗎?”
馮嘉玉目光呆滯了一瞬,目光帶著些複雜的情緒看向他,過了好久才說出:“我不是從我媽肚子裡生出來的。”
孫任被他的話驚得睏意都散了一大半,腦子一時沒能轉過彎來。
“你不是從你媽肚子裡生出來的……那是什麼意思?你不是他們親生的?”他緊皺眉頭,腦海裡浮現起他母親的樣貌,疑惑道:“可是你跟阿姨長得很像。”
馮嘉玉露出痛苦的神情,似乎猶豫了很久,才開口告訴孫任:“基因和血緣上是,但實際生我的是其他人,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孫任被他的話嚇得一愣,半天沒給出個反應,馮嘉玉卻沒有給他適應的時間,嘴裡說出的話愈發殘忍與血腥:“他們為了讓死去的姐姐重生,從我的母親的身體裡取卵,導致她感染摘了卵巢。而那個懷胎十月生下我的女人,因為難産大出血也差點沒了命。”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聽上去卻那麼血淋淋,孫任心髒揪著發疼,不敢相信這麼恐怖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他的身上,“怎……怎麼會這樣?”
“本身就是違法的勾當,生下我的女人,大出血意外摘掉了子宮,我成了她最後孕育的一個孩子,可惜我跟她沒有半點血緣,她想留下我,撫養我,聽說當時打了很久的官司。一通折騰下來,我家裡也傾家蕩産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一聲,和平日裡溫和的笑容不同,他這次笑得十分殘忍。
“你不覺得可笑嗎?我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所以禍事因我而起,可我究竟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呢?僅僅是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我好像就背負了巨大的罪孽,卻沒有人能問我一句:你想不想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我不聽他們的話,他們就打罵我,我身上所有不像姐姐的地方,都會被怪作是因為我孕育在一個外人的肚子裡,我的基因摻雜了不純粹的東西。”馮嘉玉語氣一頓,像是突然陷入了一種巨大的迷茫,“罵得多了,我好像也就信了……”
“我的出生來路不明,是那個強扭出來的瓜,是違反自然天性的産物。當我在發現自己只能對同性産生性慾時,我真的毫不懷疑,這就上天給我、給我們家的懲罰,違法自然的産物,註定成為怪胎。”
“孫任,你剛剛問我兩個男人能不能生,社會上這樣的事並不罕見,它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道貌岸然的社會名流、甚至是法律的制定者……”
馮嘉玉靜靜地望著天花板,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夢囈:“這樣的悲劇對你們來說是故事,可是對於我這樣的産物、我的母親,以及生我的女人來說,是每天一睜開眼就需要面對的人生。我不希望再讓任何人承受了。新生的生命,應該是在祝福與快樂中誕生的,不應該是在犧牲其他人的幸福之上。”
也許是從未對外人述說這一切,掩藏在他內心最深處的痛苦與掙紮,馮嘉玉難得有些情緒激動,他看向孫任,看見他心痛的神情,心裡又泛起了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