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看他,那些黑乎乎的影子,每一個都帶著嘲笑與譏諷的笑容。
那種恥辱感,不知做錯了什麼的恐慌,在他心上狠狠撕裂開了一口子,從裂縫裡爬出來一條小蛇,嘶嘶對他著說什麼,他聽不懂,只知道從那天起,黃昏便如同世界末日一般,讓他心生恐懼。
他要討好他們,他要努力成為愛穿紅色衣服的人,他害怕再被扒個精光扔出門外。
那條蛇被他的心血澆灌,他成長,它便也跟著成長,有一天,他終於能夠聽懂它的話了,他聽清楚了,蛇在對他說:“你應該去死”。
他應該去死。
它的聲音越來越大,蓋過了所有聲音,他的腦袋劇烈疼痛起來,毒蛇鑽進了他的大腦,瘋狂地啃食他的腦髓,突突撞擊著他的顱骨,直到砸出了一道裂縫,再鑽了出來。
冰冷的鱗片劃過他的肌膚,在他的脖頸盤上一圈又一圈,它探著身子與自己對視,吐出蛇信子,嘴張了張。
“你應該和你姐姐一樣,死在十七歲的時候。”
他的一切都應該和姐姐一樣,只有這樣,父母才會喜歡他。
像是在佐證這個結論般,它突然變成了高巖的臉,將他絆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
那人陰邪笑著,盤在脖頸上的蛇身化作一隻手,扼住了他的喉嚨,另一隻手握著把鋒利的尖刀,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對著他的身體一刀又一刀。
原本輕盈無感的靈魂,忽地墜落到了地面,殘忍的暴行無比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身上,刀尖紮破皮肉、刺進心髒,他來不及去喊疼,只憑著本能呼救。
恍惚間,那張施虐的臉變幻無常,時而是高巖,時而又是戒同所裡那個人,某一瞬間,甚至是他的父親。
越是求救,劊子手越是瘋狂,無窮無盡的恨意,都化作成了洩憤的殺意,結結實實地落在他的身上,永遠都無法停止,直至生命在這樣的暴行下漸漸消逝,他無法動彈,化作一灘血肉模糊,靈魂像是終於離開了破碎不堪的軀體,從剜心抽骨的劇痛中解脫出來,他的魂遊蕩在身體的周圍,視線落在了自己那張難以辨認的臉龐上,他覺得那人不像是自己,倒更像是……
“現在你也體會到了姐姐遭遇的一切了,你終於成為她了。”
毒蛇從他的嘴裡鑽了出來,它的眼睛像是鑲嵌進去紅寶石,它笑得很是開心。
這才是他本該有的命運。
短暫易逝的生命,重蹈覆轍的悲劇,因果報應,生生不息,他的生命也應該和姐姐一樣,結束在相似的年紀,結束在相似的瘋子手裡。
他的靈魂飄了起來,冷冷地注視著這場暴行,疼痛迫使他思考,忽然,對死亡的無尚渴望油然而生,他恍然大悟,死了也許更好,死了才能最終從痛苦中獲得解脫,如果,活著就是為了承受這些痛苦的話,人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要這麼累?比起生,死亡才是更加明智的選擇。
得到這個答案的瞬間,眼前那些難以入目的場景、身心承受的巨大痛苦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無比輕盈自在,放佛所有的畫面都在指引他尋找這個真理——走向死亡。
望著那條蛇,他才第一次發現,它的聲音竟和年幼時的自己一模一樣,沒有青春期的變聲,每一句話都帶著天真與純淨。
它不是在引誘自己墮入深淵,而是在向自己傳道解惑,佈施真和善,他早在兩歲時便捉住了這個真理,卻還茍延殘喘的活到了今天!
一片溫柔又聖潔的光拂罩在他的身上,輕盈而寧靜,眼前的血腥消失得幹幹淨,像是能夠永遠安眠下去一般,他想,終於不用再為失眠而痛苦,不用再為活著而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