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道:“師叔祖教訓的是,我只是跟各位大俠時間久了,受到了不以生死為意,慷慨激昂的影響罷了。以後絕不會輕言生死,哪怕到了緊急關頭,也要設法保住自己的性命,為將來著想,即便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要死得有價值。”
重玄道長笑道:“這樣想就對了嘛,常言道,未知生,焉知死。等你活到我這個歲數就知道,快意恩仇,慷慨赴死是件極為容易的事,但是活著卻比死去,更加艱難的了。”
明月道:“老道長的話,太過深奧了,我有些聽不懂呢。”
重玄道長道:“不止你不會明白,我想這世間大多數年輕人都不會明白。現在講給你聽,你也未必能體會到箇中道理,以後你慢慢就會體會到的。”
明月道:“我還是不要體會到為好,要不然覺得活著比死更難時,豈不是更加了無生趣,整天想著去死了麼?”
重玄道長笑道:“你這說的什麼孩子話,活著雖然有許多辛酸、苦痛以及不如意之事,但也有許多樂趣,更有許多值得牽念的人與事,即便再艱難,也不可一死了之,死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而是一種逃避與懦弱,也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行為,你固然可以解脫煩惱,但卻將煩惱拋給了其他人去承受。釋氏說人生有八苦,你知道有哪八苦麼?”
明月道:“弟子不知,願聞其詳。”
重玄道長道:“所謂八苦者,乃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八者。”
明月道:“前七苦倒是有所耳聞,很好理解。不過這五陰熾盛,指的是什麼呢?”
重玄道長笑道:“這是釋氏之術語,所謂五陰者,既是色、受、想、行、識五者,乃是造就七苦之因集,世人受此五陰的矇蔽,而迷惑了本來心性,造就諸般業障,而無論何人也會或多或少受到五陰的影響,所以釋氏勸人修行,保持心如明鏡,不染塵埃,最終到達塵埃凡念無所住心的狀態,方能離苦得樂,最終解脫人生之苦。”
明月聽重玄道長這麼一說,更加糊里糊塗,聽得似懂非懂,於是說道:“那我們學道的怎麼說的呢?也有這八苦麼?”
重玄道長笑道:“道家經典重玄理及修行方法,倒是沒有釋氏講得這麼系統,不過通讀道藏之人或許會在諸多經典中發現許多義理與釋氏不謀而合,但究其原因,不過是殊途同歸,側重點有所不同罷了。而釋氏說法則更注重聞思修的步驟,通常會提倡先立正知正見,而後有所體會之後,再進入修行的步驟,而這樣勢必會導致許多人將佛家玄理當作學問來考究,因為佛典浩如煙海,也通常會有相悖之處,皓首窮經尚且不暇,哪有功夫去實修。而學道之人,若是按照名師的點撥,與正確的方法去實修,等有一定的修為之後,只會對經典觸類旁通。”
眾人還未曾聽過重玄道長講道,這會兒聽他對明月等武當弟子現身說法,而且對佛門義理如此精通,俱都如奉綸音,心有所得。
只聽玉虛道長笑道:“師兄現在跟他們講這些,他們哪裡會明白呢?這就好比是滿腹經綸的鴻儒,咿呀學語的嬰孩高談闊論一般,饒是講得再好,對方也聽不懂一句。依我看來,修行一途,釋氏所言卻有些過於繁瑣了,還是要按我們道家的方法來修行,方才是正道。”
重玄道長笑道:“師弟這話若讓少林派之人聽到,豈不又會另生枝節,引起沒必要的誤會麼?以後這樣的話,說出口時還是謹慎些為好。”
玉虛道長笑道:“這又有何大不了的,他們佛家經典中甚至還有明言,除了佛法之外,其餘都是外道,雖然這外道並非指邪門歪道,而是不究竟之法,但畢竟也是對我道家是一種貶低,著經造論之人,若非佛菩薩便是大德大賢,他們尚且有如此偏見,其他佛弟子豈不是更有甚之麼?”
重玄道長笑道:“話是如此說,本來這樣說也並無問題,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此時我們不比在武當山紫霄宮中促膝清談,還是要考慮一下自己的言論帶來的影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