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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暗訪葉赫城 (1) (4 / 5)

皇帝出生在後海北沿的醇王府。皇帝的父親,醇親王奕,是道光皇帝的第七子。醇親王迎娶太後的妹妹為嫡福晉。光緒皇帝是同治皇帝的堂兄,他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醇王府早些時候是乾隆朝和珅的宅子,後來嘉慶帝誅了和珅,將花園和宅子賜予成親王。宅子傳至毓字輩時,轉給了醇親王。這座皇帝只住了四年的宅子,在和珅之前,宅子的主人是納蘭明珠。明珠的長子叫納蘭容若。明珠家還有一所眾人皆知的花園,是當時京城文人聚集之地,這所園子,叫自怡園。明珠家敗落後,自怡園日漸蕭瑟。乾隆皇帝在其上築園,名長春園。長春園中,有一所巨大的石砌建築,叫海贏觀。這座美玉般堅不可摧的石砌建築卻在一場大火中迸裂……

我斷斷續續回想這些名字。他們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他們也是有著各種關聯的文字,他們活在文字裡,他們是一個個字和詞語,甚而是圖畫和書法,他們之間的關系如此微妙……納蘭與那拉在讀音上十分接近,查一下八旗名錄,就會知道納蘭就是那拉,而那拉的全稱是葉赫那拉。那拉,納蘭,納蘭,那拉……皇帝身上有一半血姓那拉,也就是納蘭。最終的問題是,布西亞瑪拉與納蘭又是什麼關系……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說出來就會被打入冷宮或處死,然而,我無法停止。我離秘密十分接近。我甚至能感覺到,我和骷髏白骨間的距離。

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像一塊炙熱的石頭,令我雙頰發燙。我已經知道,暗中,許多事物正在彙集,白薩滿、靈物、磨指,還有許多關在盒子裡的記憶,故人、半人和半人之夢,這些事物彙集在一起,不會沒有原因和理由。它們都因一具白骨而來,又因那白骨而滯在此地,秘密一天不被啟開,它們就不會離散。它們是飄浮在紫禁城上空的煙塵,是我第一次進宮就看到的霧靄和陰霾。然而,載湉呢,載湉是這個秘密中的哪一個環?我不能不想下去,盡管這想法正在割裂我。

如今的醇王府,是當年納蘭家的一部分。然而皇帝四歲進宮,不可能聽說過石棺,以及石頭和木頭的盒子。皇帝的父親,醇親王,只會一味向太後表忠。沒有比這位王爺更忠心耿耿恪盡職守效力於太後的皇室成員了。沒有辦法,他的福晉是太後的妹妹。皇帝不大可能知道醇王府的來歷,盡管這類事只要稍稍打聽即可知曉,時間太久了,沒有人告訴他。皇帝也不大會對納蘭容若、納蘭明珠這兩個名字多加揣度。

我耐心揣測,雙眼凝滯,如一棵蒼老的樹。

盡管我與世隔絕,海戰的訊息還是傳進了景仁宮。戰事緊迫,景仁宮被丟在一邊。這也許是我獲釋的原因。我試著走出景仁宮,發現並無侍衛阻攔。禁錮我的手諭自行解除了。聽說太後捐了幾百萬兩銀子補充海軍,可傳來的都是戰敗的訊息。皇帝任命李鴻章為最高統帥,然而,所有的戰艦都被擊沉,海戰蔓延到了陸地。皇帝胸中有一朵黑摩羅正在張開。在我的思緒無法鑽透的地方,也像黑摩羅的花心一般,一團漆黑。只有太後頭上的摩羅花明豔皎潔,像是出自大清最好的首飾匠人之手。沒有人質疑摩羅花,也無人知曉它的名字。繆先生為之丟失了思維也失去了手,午夜,她藍色的手猶如魔鬼附體,一刻不停地繪制著摩羅花。

整座地下花園都出自繆先生的手筆。我去福昌殿那會兒,她說過,她畫過的花,足夠種滿一片繁茂的花園。她一刻不停,複制咒語,黑摩羅。她為那朵白描花染色,奉以心力,黑摩羅抹去她對時間的焦慮,又為她注入不老不滅的活力。

我無法阻止繆先生。即便福昌殿後來未被奉為禁地,繆先生也已是踩在生死之上的瘋魔。

事情已然十分緊迫,皇帝處境險惡,我要再次進入密室,找到摩羅花的白描圖,將它付之一炬。不,我無法摧毀它,它咒語護身,堅不可摧。而在紫禁城之下,摩羅花在地下蔓延,深夜,我聽到它漲潮般的聲息。它的力量正在或者已經擠進人心。我腦海裡湧進了摩羅花的漩渦,我的危險不是死亡,而是理智和思維被這黑色的漩渦佔據和摧毀。那樣的話,我便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我在冬天冷清的景仁宮裡坐著,像一棵掉光葉子的樹。我沉默無語,宮女們餵食進水,我任由擺布。我安撫時間,使它像我一樣靜默無聲。它停了下來。等我下床走出景仁宮時,已經是第二年五月了。

皇帝受困

皇帝的處境讓人擔憂。皇帝消瘦,眼裡充血,臉色蒼白。海戰失敗了,皇帝日日陷在無法自拔的失望與懷疑。海戰中的每一次潰敗,都在向世人表明,皇帝不能勝任天子的職責,皇帝在面對外交諸事時,無法為大清做出正確的判斷與選擇。朝堂中再次響起了要太後主政的回聲,這聲音回蕩在養心殿,讓皇帝夜夜難眠。

王商說,皇帝時常胸悶氣短,始終不願走出大殿。皇帝長時間在殿內踱步,坐臥不寧,說背上有無數個蟲子撕咬著他。皇帝又在夜半起身,重新翻閱奏章,一次次陷入焦灼與憤怒;皇帝時而惶恐,聽到雷鳴便覺得像是屋自己做錯了一萬件事。

我注視著皇帝。

他無法安坐,只能在金磚上來回踱步子,我初見他時的孤獨,正在他體內擴散,黑摩羅籠罩了他的靈魂。他孤苦無依。我目光裡有一雙暖而柔軟的手撫摸他受傷的背脊。他終於走來,從無數個束縛中擺脫。我握著皇帝的雙手。他的手冰涼、潮濕,手指上沾著墨跡。他不許太監碰他。他長了胡須,腦門上生出新發。他看上去憔悴又亢奮。他想向我靠近,卻有什麼阻礙了他。我清楚地知道,接下來,他會向太後請罪,請求她的寬恕,他對她滿懷愧疚,為自己佔據了本來屬於她的寶座而羞慚,他會向後退,再次退到她珠光寶氣的背後,為此,我不得不大聲喊:“皇帝!”

我有十個月沒有說話,我的聲音如此陌生。

皇帝,你正對著迷宮的入口,而你卻看不見它。

皇帝回頭望著我。我花了很長時間裝扮,才遮住一臉的憔悴。

我牽著皇帝的手一起坐在西暖閣的窗下。

宮女捧來熱茶,拿來熱毛巾和修指甲的銼刀。大朵大朵的白雲正從大殿上方飄過,窗戶忽明忽暗。王商退在門外,屋裡很長時間只有修剪指甲的聲音和刮鬍須的聲音。

“皇上,你瘦了。”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又摸摸我的下巴。

“珍,你也瘦了。”

“來,皇上,我替你理一理。”

我用一塊熱毛巾擦去他臉上的焦慮,用另一塊毛巾包起他的雙手。他安靜下來,閉上雙眼。我們誰也不提過去一年發生的事。我們無法給予對方幫助,也無法安慰對方。

“朕看見一團黑色的東西。”

“皇上看見的是一團黑色的慢慢張開的花朵。它很好看,也很誘人。皇上會逐漸失去活力,當它完全覆蓋皇上的時候。”

“許是你也看見過?”

“它叫摩羅花。它預示著失敗,和許多負面的結果,它是咒語的一部分。”

“咒語,又是咒語。朕記得你曾說過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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