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潯道:“你是誠心不想讓我回學校了嗎?”
江清衍頓了頓,“我那麼大間屋子,還能沒你睡覺的地方?”
一句話莫名戳進向潯心裡,曾幾何時向潯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和江清衍住在一起,房子不需要多大,裝修也不用多豪華,只要這一方空間只屬於他們兩個,能容得下所有年少輕狂的想象與不諳世事的眷顧就可以。
“我以為你那麼大間屋子,都是留給別人睡覺的地方……”,向潯別別扭扭的說道。
江清衍眉峰一挑,“我這些年身邊有沒有人,你不清楚?”
向潯眼神閃躲,“我為什麼要清楚。”
江清衍也看出了向潯心裡的掙紮,於是妥協似的說道:“就當是陪我說說話,行嗎?”
向潯見到臺階,半推半就的心軟了,只是依舊嘴硬道:“那也得看看你都有什麼酒才行。”
落地窗將城市的霓虹夜景揉碎成旖旎的幻像,江清衍解開領帶時聽見水晶杯相碰的脆響,回頭望去正見到向潯斜倚在客廳那架從運過來就一次沒動過的鋼琴上,姿勢與他記憶裡一模一樣。
向潯執杯的指節抵著杯壁霜霧,紅酒在傾斜瞬間漫過杯肚凸起的青筋,像那年梅雨季順著家裡琴房玻璃窗上滾落的雨簾。
“這瓶波爾多比你那年的止咳糖漿還澀。”,向潯的聲音在琥珀色液體裡沉浮,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間淡青的血管。
江清衍不由得回憶起小時候被親媽逼著不得不練琴的日子,不時總要裝病咳嗽,後來有了向潯的出現,那些枯燥的音符似乎也變得動聽起來。向潯總說琴鍵像泡發的蘇打餅幹,讓人一點食慾都沒有,可此刻他斜倚在鋼琴旁的姿態,分明還是那個會一板一眼給自己天選琴譜的懵懂少年。
酒杯在玻璃茶幾拖出黏稠的水痕,江清衍踩過地毯上蜿蜒曲折的鳶尾花紋。施坦威鋼琴蓋映出兩個交疊的影子,他伸手拂開琴譜架上的薄灰,《the ay i sti ove 》的譜子突然從夾頁裡滑落。
以前周瑩不讓江清衍彈這種曲子,只能一遍遍去練那些高雅古典的進行曲,但向潯喜歡這些更有情調的東西,一如少年人不經意間的叛逆。
“你還留著這個?”,向潯的尾音像松開的琴絃般發顫。
“當年也是廢了好大勁才找到的,然後一直藏著……”,江清衍的手指懸在中央c鍵上方,仰頭看著向潯。
向潯晃著手裡的酒杯,似有些期待的問道:“現在還會彈嗎?”
江清衍笑了笑,“會肯定是會,就是好久不彈,只怕技藝生疏了。”
向潯的指腹劃過琴譜邊沿的毛邊,那些承載著過往諸多回憶的紙頁簌簌震顫,抖落幾粒幹涸的松香碎屑。
江清衍解開袖釦的剎那,落地窗外的霓虹忽然暗了三度,整座城市的喧囂退潮般隱入深海,只餘琴漆上的光華隱隱浮動。
旋律漸起,向潯想起了那個燥熱的夏天,少年江清衍嶙峋的肩胛骨在白襯衫下起伏,汗濕的後頸黏著幾縷碎發,隨著音符在暮色裡劃出銀色的弧光。而此刻的江清衍全神貫注,音符在指尖綻放起舞,喉結的顫動又與當年吞止咳糖漿的節奏完美重合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