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投射而來，被窗欞切成光暗交織的棋局。江清衍端起已然溫涼的茶，發現盞底茶葉不知何時豎立如劍，在殘湯中指向窗外某片流動的雲，似乎也在暗示著另一場全然未知的戰役。
老宅後院別有洞天，曲徑兩側栽著修剪得宜的羅漢松，太湖石錯落其間，形態各異卻又渾然天成，似有若無的流水聲在初冬時節更是新奇，像一縷煙嵐纏繞在假山亭閣之間，久久揮之不去。
向潯放慢腳步，注意到石徑縫隙裡生著幾抹青苔，在陽光下泛著翠玉般的光澤。
“這個時節還能把青苔養得這麼好，不是件容易事啊。”，向潯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張天碩在向潯耳邊低聲說道：“姥爺喜歡青苔。”
向潯隨即唸了一句，“漠漠斑斑石上苔，幽芳靜綠絕纖埃。”
奚洪林連忙道：“別聽碩碩瞎說，不過是無心之舉罷了。”
江清衍這時也跟著附和道：“青苔古木蕭蕭，蒼雲秋水迢迢，奚老不虧是隱逸之人啊。”
奚洪林只淡淡一笑，並沒有說話，反倒搞得江清衍心裡突然沒底了。
奚洪林的眾多藏品都被收在後院的一幢三層木樓，匾額上的‘知微’兩字蒼勁磅礴。
“兩位稍等片刻。”，奚洪林知會了一聲便帶著張天碩先一步進了知微樓。
江清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藏青色西裝袖口的寶石紐扣，剛剛花廳裡的考驗有驚無險，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有些什麼。
“這就緊張了？”向潯從身後拍了拍江清衍的肩，神情平靜自若，嘴角掛著捉狹的笑意，一身改良過的中山裝，與這古色古香的初冬園景彼此交融，更添了幾分意趣。
江清衍輕嘆了一聲，“畢竟是奚老。”，說罷抬頭望著門楣上‘知微’二字，鐵畫銀鈎間藏著幾分超然物外的氣度，據說是奚洪林五十歲時親手所書。
知微樓臨水而建，頂樓三面軒窗大開，將一池殘荷盡收眼底，張天碩引著兩人拾級而上，奚洪林已端坐在書案後，面前擺著一隻錦盒和一卷畫冊。
“想先看哪個？”，奚洪林問道。
江清衍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向潯，品鑒文物這種事終歸不是他擅長的。
向潯倒也當仁不讓，他上學那會兒主攻的就是書畫方向，所以想把那捲畫冊留著託底，便先開啟了那隻錦盒。
抽絲剝繭般的開啟層層綢布，盒中躺著一尊銅爵，通體綠鏽斑駁，三足卻透著暗金光華。
江清衍湊近細看：“是商周的酒器？紋飾這麼精美，至少也是諸侯級別的東西……”
“向潯怎麼看呢？”奚老打斷道。
向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書案上的白手套戴好，將銅爵託在掌心感受重量，又用手機電筒側光觀察鏽色，仔細察看了許久才略帶遲疑的說道：“這尊銅爵器型確似商周，但紋飾過於規整，鏽色又浮而不沉……”
向潯說著又輕輕叩擊爵身，只聽音色清越，略略思量了片刻便也有了決斷，“周代青銅因含鉛量高，聲音應該更悶，至於這尊銅爵……應該是明代的仿古精品，價值也不低於真品。”
奚老眉峰微揚，反問道：“何故有此一說？”
向潯道：“我記得本科那會兒，專業課老師說過一句，真品承載歷史，贗品記錄情懷，明代文人羨先慕古，這類仿製品往往傾注了當時匠人對上古的諸多想象與嚮往，反而有種獨特的時代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