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頌捕捉到他眼裡的恐慌,又放任它們逃走之後方道:“你這案子按照章程不出十天就能宣佈審判結果,不出一個月官府出紅差,你就要人頭落地,令室身懷六甲,還有兩個月孩子就要落草,你的母親因為你整日以淚洗面。谷掌櫃,本官想不通,這個節骨眼兒上可以挽回的事情,你為什麼這麼著急下黃泉?”
穀梁進雙手手指蜷曲用力握緊欄杆道:“草民活夠了,就是想一心求死,死不死的跟你無關!”
唐頌再走進一步,逼到他面前質問:“令室被馬撞到那件事不是意外吧?那人賠了多少?在谷家賬簿上記著麼?經得住查麼?”
穀梁進死死咬著牙笑道:“谷家賬簿上的錢一釐一毫都取之有道,該納的稅谷家全部納夠了,官府查不到錯處。”
所以跟錢財無關。
唐頌點了點頭道:“這次無錯,下一次呢?谷掌櫃不信任官府,你放心留下他們孤兒寡母麼?谷家的産業又怎麼說?等你死後,等你穀梁進臭名遠揚,谷家的生意還做的下去麼?你給他們留得那些錢也終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穀梁進呼吸粗重,憤恨的盯著唐頌,一個八尺男兒竟然被她活活逼紅了眼眶。唐頌抬高下頜,口吻無情的道:“我只問你一遍,你聽清楚了。穀梁進,你是否受到了某一方勢力的脅迫?”
穀梁進抬頭,望著房頂沉重撥出了一口氣,無望的垂下頭搖了搖,半晌過後他嗓音嘶啞的道:“你幫不了我,我接受死刑。”
有進展。
唐頌側過身靠在了欄杆上,跟遠處一間牢房裡一個向她看過來的犯人對視,她看著那人在穀梁進耳邊輕聲道:“我能幫的了你,我要的是你信任我。”
她沒有給他拒絕的空隙,繼續說道:“赦免你的死罪,此案還有個可行的方法,你聽仔細。京兆府會在十日內宣判你的罪行,屆時你的家眷會出面陪同你一起接受審判結果,京兆府這面由我和獨孤上野出面,受理此案審判的結果。你家裡人需要請個訟師,在結果宣判以後質疑你“持刀拒捕”的這項罪名,京兆府會撤銷對你的這項指控,最終你的刑期會被甄定為四十五年左右,你這案子沒有涉及人命,服刑期間如若表現良好,十五年內出獄都有可能。”
穀梁進正要開口,被她打斷,“如此一來,從表面上看,是因為你的家人不願放棄你,想盡一切辦法免了你的死刑,而不是你自己想活命,更與我無關。比前面我提的那個法子迂迴了些,不過更隱蔽,不管是誰在威脅你,對方很難看出端倪。”
穀梁進問:“唐司長這是攛掇我谷家民告官?您就是官府的人,我如何能信你?”
“民如何不能告官?律法裡沒有這樣的規矩。”唐頌反問:“論據充足,就有告贏的可能。”
穀梁進還沒有完全打消對她的懷疑,他猶豫的看著她,不知作何回複。他不言,唐頌講她的,“此事若要做成,令室必須聘用訟師一同出面,你的母親能參與的話會更好。”
“不,”穀梁進當即回絕,“她和我娘不能捲入此案中。”
唐頌反駁他,“穀梁進,你低估了你妻子的膽量,如果不是因為她,此時我就不會站在獄中跟你說話,劉氏希望你活著,你不應該辜負她,谷家賬簿上有很多簽字,簽的都是她的名字,想來她是個能幹有主見的人,此事按照我的方法,交給她來操辦,你能活命。”
穀梁進背過身靠在欄杆上不斷的吸氣呼氣,花鳥司司長唐頌思慮的嚴謹程度選超他的預判,她故意在話裡設下一些漏洞,等他中了她障眼法千方百計的去填補,越補越是漏洞百出,讓她逐一擊破。
他勉強定下心神回身看向她,“我們家從未打過官司……而且……”
唐頌道:“我會把訟師一事安排妥當,我說了我能說服世子殿下。”
穀梁進語無倫次的搖頭,“唐司長,我不能……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拿草民的家人威脅草民……”
“你不需要,”唐頌道:“只要你想活命,我便救你,至於是誰在背後威脅你,我根本不需要透過你來獲知,我知道你眼下的處境,不會為難你。成交麼?”
等了良久她終於等到欄杆那面的人點頭,“我想活命。”
“最後一個問題,嶽天豐是否知情?你只需回答是或否。”
“否。”
“在獄中保重,務必小心。”唐頌叮囑他後結束了兩人的對話,穀梁進扒在欄杆上看著她的背影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