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靖王這面,斷眉挑得高,茶喝得閑,靖王為何不做掙紮,輕易就被禦史臺收押獄中,可能就是他本人故意賣的破綻。
破綻與律法有違,就能被卓弈這個熟諳大秦律法運作的業內之人握為把柄,繼而反擊。
池浚沉默無言,卓弈的話術句句依法,順帶將他跟韋笙嘲諷了一番。
秦哲的目光仍垂在卓弈那雙草履上,問道:“朕聽說,穀梁進那案子也是你代理的?”
卓弈躬身應是,秦哲評價道:“是業內的有識之士。”
卓弈再行禮,“陛下謬贊。”
“你跟靖王相識?”
“回陛下,老相識了,所以從邸報上得知此案後,草民特意趕來為靖王殿下應訴。”
卓弈跟靖王並非舊識,他一個草民卻能長驅直入,透過皇城門禁直至禦史臺,無懼面對天顏,此事背後有更多耐人咀嚼的細節,此人有非同尋常的膽識。
邸報上獲知此案的說法,是卓弈的不實之由,卻是禦使臺的難駁之據。
是誰下旨將靖王一案披露於邸報之上?為的是向大秦上下整個法司體系施壓,是他平康帝本人。
此番交涉,卓弈闡明瞭一個事實:案發後,禦史臺拘捕靖王的情節存在不法之處,使之失去了聘用訟師的正當權力。
所以,靖王的那句“終於”,是個只待卓弈挖掘的伏筆。
妙哉。
這時池浚看向禦座之上,見到秦哲神色譏諷,唇齒欲動,他正待阻止,天子的聖令已經脫口而出了,“禦史臺辦事粗疏在先,的確給靖王造成了不便。朕準你應訴此案。”
池浚暗道不妙。堂下,秦衍挑了唇,“臣叩謝皇恩。”
秦哲也覺察到了某種對他不利的氛圍,然天子一言九鼎,出口的話已然無法收回。
卓弈躬身一個長揖,“訟師在應訴前,需要確認案件的性質,敢問陛下,此案為詔獄專司,親加引對否?”
詔獄專司,親加引對。
原來如此。
他踩進了對方的陷阱。
詔獄是指由大秦皇帝親自鞫治,某個法司專權審理的案件。親加引對是指大秦皇帝親自參與個案審理的情況。
靖王此案,如果平康帝親自過問,禦史臺專權審理是完全合法的。平康帝親加引對,參與此案審理也完全合規,在大秦案件的審理記載中,先例無數,可隨處援引,已經逐漸演變為一種慣例。
問題是,今日平康帝名義上是以證人身份出席靖王一案的審理,然而就在剛剛,他卻下令獲準卓弈應訴此案,動用了君權,産生了過問、幹預的行為。這樣一來,平康帝先後的行為就産生了矛盾。
那麼,此案的性質已經發生了轉變,由一樁刑案變成了一樁詔獄。
卓弈一直在誘導他動用君權。
秦哲調眼視向靖王,對方也視向他。堂外下著雨,堂內光線陰暗,秦衍似笑非笑,眼內含光,像是刀刃出鞘時的那一線光,冰冷刺眼,令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