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夾道內的真龍終於現身了,正待一舉沖天,是他親手將她放生放飛的,他未能殺死她甚至是傷她分毫,她被天下所有人的眼目看到了。
然而她觸動了這座王朝的逆鱗,身為宗廟綱維的擁躉,類似於王漢章這類國臣,他們的喉舌會自覺開啟,為他粉飾太平,繼續擁護他穩坐龍椅,將她囚禁於禮法的牢籠,隔絕於翠輦之下。
平康帝罪孽深重,如他不能,他的子嗣將是攔截她邁入朝中的最有力的一道屏障,帝王有嗣,皇權便不會旁落。
恭王秦哲,在他即位的那一刻起,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站在了他的身後,它永生不滅,它不接受國禮之外任何妄言邪說的存在與脅迫,在平康帝茍延殘喘之時,它仍會忠心的虔誠的為其延長帝祚。
皇後需要遵照執行禮法跟他配合,一同促成此事。
他起身,向殿外邁步,起居舍人方晗伴駕,跟隨他行出殿門外,他駐足,方晗在他身側鞠躬,欲言又止:“陛下……”
他開口道:“愛卿退下吧,不必再跟著。”
方晗領命,起身後望著平康帝的背影朝景綺宮的方向走去。
“陛下。”
殿外的太監宮女們面對來人齊聲行禮,殿內人從燈下抬眼,望出窗葉上的格眼,望見一人的身影。
她吃驚,慌張起身迎駕,剛剛站起來,他已經到了近前,到了她的桌邊。“陛下,”她垂首委下身,行標準一套宮禮:“臣妾有禮。”
秦哲看向她的桌案,問道:“皇後在做什麼?”
硯庭低聲回答:“明日四門館有畫學課,臣妾在備課。”
他探手,撫摸宣紙上她的字,那是一叢叢,一簇簇筆鋒不羈的草體。
如若沒有它們,她可能難以在一盞孤燈下支撐自己棲身至今。
“我之前,從未留意過你的字。”
她回應:“寫得不好,讓陛下見笑了。”
秦哲視向她,視向她低垂的眼睫,那兩處陰翳遮掩了她的神色。
“皇後免禮。”他喚她起身。
硯庭起身卻沒有抬眸,持沉默相對,秦哲經過她,在她的鳳塌上落座,他同樣沉默下來。
“硯庭,”良久,他終於開口:“可以陪我說幾句話麼?”
他暫時舍棄了帝王的口吻。
她終於抬眼看向他,他眼中有淚光,唇角含著一絲卑微的略略尷尬的笑,一手撐在身側,硯庭怔然,看向他的身旁,不知為何,她莫名的確信,那裡沒有危險。
她邁步走近他,在他身旁坐下,他望出窗外,念道:“高閣明月夜,閑茶對雲漢。硯庭,你的這首詩為誰而作?”
她驚駭,而後低垂脖頸,在他靴邊跪下身子,壓低肩頸,絕望的闔眼請罪道:“臣妾該死,請陛下恕罪。”
她選擇直面自己,選擇認罪,選擇去接受皇庭閫內禮法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