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丁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回應道:“唐將軍放心,卑職一定按照您的軍令,執行好計劃。”
一再確定軍略後,已至傍晚,一行人掏出幹糧果腹,一個抬眼落眼間,夜色就這樣降臨了,這是一個柔靜的夜,風甚至很弱,它在白日裡肆意叫囂,到了夜間像是完全啞了喉舌。
此刻,天地像一盞容器,它的口徑足夠寬廣,裡面盛滿了純淨的結晶,夜色映照,弱風吹拂,它的表面翻湧著層疊的柔波,似有水光時隱時現。
一行人默默注視著夜的靜謐,暫時忘記了纏裹他們滿身的冷寒,梁熙君輕聲嘆道:“好美。”
其他人望著遠處,沉默相應,它的確很美。
然而這個夜註定是一個埋藏戎機的夜,它壓抑了很久,終於睜開了眼眸,深邃的眼波開始變得洶湧。
因為它手中握有決人生死的權力,所以它足夠傲慢,不吝向陶醉於當下的人們透露一些跡象。
唐頌俯臥在雪地中,以耳貼地,靜聽片刻後起身,看向面前一行人頷首:“來了,約上萬人。”
他們踩在震動的疆域上相視一眼,默契散開,鐘黎一拍許一丁的肩頭,命道:“走了!”
許一丁狠狠一點頭,駕馬馳向東方,一瞬消失了暗夜裡。蕭羽背離所有人,翻身上馬沿弱水河岸向南而走。
“蕭泓然!”唐頌快步追近他。
蕭羽垂視馬下,唐頌仰面視向他,叮囑道:“當心,一定要及時撤離。”
蕭羽忽略她眼中的擔憂,俯身、探手,拂落粘在她一側鬢邊和耳旁的白雪,頷首而笑:“放心,唐頌,待會兒見。”
唐頌抿唇,點頭回應:“待會兒見。”
回到原點後,唐頌在雪地中偃臥下來,它的震顫越來劇烈,她像是躺在了大浪的顛簸中,浪潮不斷的推擠著它,她有種失重的感覺,像是真的漂浮在了水面上,無所依傍,她渾身的肌骨緊繃,只為讓自己不再向水底沉溺。
直到那些震動距離她越來越近,她僵硬的手指才有了抓握的實感,她的橫刀和弓箭盡在手,只待那一個躍身而起的時機。
紛亂雜沓的馬蹄聲接近她,堪堪踏響在她的耳邊,經過她,她闔眼,屏息,嗅到深夜的冷寂氣息,忍耐著,等待著。
一千兵馬。
兩千兵馬。
五千兵馬。
他們陸續經過她,不察她的存在。
她在這時睜開眼眸,世間的塵屑正靜靜灑落著,將她短暫埋葬,壘築一座墳冢,今夜,她沒有出路,他們沒有出路,生則披雪而歸,亡則一生葬於此地。
一席巨浪忽而湧起,吼聲震天,唐頌輕一使力,就被掀起了身,玉旌從雪地中撐起四蹄起身,她一瞬上馬,撚弓搭箭,她目視前方,終於看到了突厥軍伍的全貌,她正處於它的腹心一側,手中的箭離弦紮入其中,洞穿一人的咽喉。
她看著一具屍身的鮮血奔湧,墜於馬下,緊跟著又一席大浪襲來。
轟———
蕭羽點燃了他在河岸一帶埋伏下的火藥。
接下來的浪潮越發密集,它們肆意無狀,波及涉入其中的每一個人每一匹馬,將他們丟甩,將他們推倒,一時間人仰馬翻。
她向北望去,相隔一裡便有一人跟她一樣箭在弦上,只為下一刻的射殺,距她最近的梁熙君向她望來,頷首。
唐頌再一次目視前方,再一次拉緊弓弦時,下發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