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被踐踏得面目全非,妖豔無狀的“紅梅”匆匆一現,便會零落成泥,成為遍野的森森白骨,她可以預見這一方天地裡的榮枯,萬物輪轉,最終,屍骨也會腐朽無存。
“唐頌!”
“唐頌!”
那陣嗡鳴聲消散,唐頌看向蕭羽,又看向梁熙君,她隨著他們望向東面,隱約可見原州、伊闕兩道兵馬的旌旗在大雪中漫卷。
看來許一丁及時把軍情傳遞回了甘州,他們的援軍到了。變生肘腋,突厥一方也亂了陣腳,唐頌一行人身邊的人馬越來越稀疏,有可能是突厥的將領下發了撤軍的指令。
東面繼而傳來了頻頻擊鉦的聲響,唐頌聞聲下發了同樣的指令:“撤!”
六人中有兩人聞令未動,唐頌驅馬數步,覺察出了異樣又調馬回身,正對上蕭羽的目光,不及她阻攔,他微微向她頷首過後,馳馬離開了原地,韋笙緊跟著他而走。
“蕭泓然,回來!”
此時許一丁駕馬奔到了近處,見狀說:“唐將軍,我去帶他們回來!”
“你回來!”
她的呼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一次,唐頌驚慌到了極點,她喝馬,追隨上前,蕭嵐繪和梁熙君緊隨其後。見他們一行人折返,肅州城樓上的弩臺上射出了火箭,它們發出尖利的鳴叫,直沖他們的面門而來。
箭鏃擦過她的鬢發,她的肩帶,火焰燎著玉旌的腿,它痛得嘶鳴,唐頌駕馭方向,一心向前賓士。
三人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又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她凝眸遠望,望見閉合至一道縫隙的城門,蕭羽和韋笙再一次返回血口腥風中,他們在馬上抽刀,捅入了肅州城池的顱腔之內,而許一丁已經丟擲了手中的鐵鴟,向城樓上攀登。
這一刻,唐頌鼻酸不已,心中五味雜陳,她覺欽佩,也覺慶幸,幸而有這樣的同袍,勇者如斯。她暗啐一聲,又提唇一笑,躲開一枚火箭,再次高聲喝馬向他們靠近。
“駕!”
“韋笙!”
“韋笙!”
他勉強睜開眼,望見將明的天色和漫天的落雪,那些蛾子鑽進他的眼裡,使他眼底生澀,不禁又闔上了眼。
“韋笙!別睡著了!”
有人呵斥他,韋笙被迫視向一旁,一人跪在他的身側,疾言厲色的說:“韋笙!你快死了!”
他冷笑一聲,有氣無力的道“我死了,不正合梁司長的意麼?”
“咱們之間的恩怨還沒了呢,你可別就這麼輕易死了!”
“行了,”有人插入他們的對話,“把他的傷口給捂好了。”
韋笙聞聲看向唐頌,她面色焦急的沖他頷首:“先好好養傷再說。”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落馬倒下的,正待回憶時,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侵襲了他的軀體,他冷哼一聲,聽到有人對他說:“能察覺到痛就是好事,韋笙長再堅持一下。”
那是另外一人的聲音,很熟悉,只是他暫時想不起來她是誰了。
唐頌離開兵驛匆忙邁步,迎面正撞上一人,她抬眸,對上了一雙笑眼,蕭羽問道:“韋笙怎麼樣了?”
“能活著了。”唐頌說著看向他的左耳,他的耳垂上被火箭燎傷留下了一處缺口,那裡的血肉大概永遠也長不豐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