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做夢不願意醒?”
“也不是。”賀美娜道,“我一直相信一個說法,叫做ota poo定額池)。”
“ota poo?”
賀美娜簡單地解釋:“ota poo的意思就是一個人的一切都有定額。比如說,運氣有定額。活多久有定額。能吃多少東西有定額。你能問的‘為什麼’有定額——就連做夢也是一樣。這段時間美夢做多了,把定額用完了,以後就難了。”
戚具邇若有所思,隨即淺笑:“沒想到你接受過高等教育竟會相信宿命。”
“也許唯心,但不完全是宿命論。你可以選擇把池子挖大一點,或者往裡面填點土。不過所有的otapoos又在另外一個巨大的ota poo裡面……我語文不好,沒辦法很好地說出來。”賀美娜道,“總之,我不是那種會沉溺在美夢裡,甚至追逐美夢的人。”
“你的想法很有趣。今晚我看到了你不一樣的一面。”
“我也是。”
她一點也不像戚具寧說的那麼強悍。同樣,戚具寧在這裡時也不像她說的那樣挑剔。並不是因為姐弟倆互相不瞭解,而是因為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面前,他們當然會表現出有教養的那一面。
即使這教養的外皮下面有森森利爪。
戚具邇並沒有逗留很久。她走之前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略含歉意:“我剛才在房間裡看到了一套藍格子睡衣,是不是具寧穿過。”
“是的。”
“我可以帶走嗎。”
“當然。”
“謝謝。”
她收回了弟弟的羽衣,又奉送一條貼心提示。
“波士頓的冬天非常冷。請多準備些冬衣。”
“謝謝提醒。”
說不出的微妙。雖然有著迥然不同的家庭背景,兩個人卻非常默契地互相客套,一家人將戚具邇一直送到路口。
司機竇飛在牌號為8888的賓士保姆車旁筆直地候著;車門緩緩滑開,戚具邇告辭:“請留步。”
賀美娜並沒有請她“有空來坐坐”:“路上小心。”
車開出去了,戚具邇從後視鏡裡可以看到,賀美娜一手挽著媽媽,一手挽著爸爸,一家三口互相依偎著回家去。
這個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卻瞬間擊中了永珍集團的女繼承人。
她能想象以賀氏夫婦在晚宴上的淺薄表現,回到家後,賀宇一定會眉飛色舞地向女兒描述戚家別墅之奢華,吹噓自己是如何一眼就看出幾件古董的年代;而胡蘋會將再三推辭還是笑眯眯收下的紅包袋開啟,然後發現那張現金支票,在數清有多少個零後瞪大眼睛——就在那一剎那,她突然明白,貧女,陋室,清寒的生活,並不可憐。商賈,豪居,優渥的條件,並不可羨。
戚具寧有危從安和他一起長大。而戚具邇沒有任何一個親密的同性朋友。因為要找一個沒有爸爸,媽媽絕症,愚蠢平庸但又不至於無聊的女伴真的太難。
可也許一開始她的方向就錯了。戚家和賀家擁有對方沒有的那一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平等地,互補地殘缺著。內心柔軟的戚具邇有些後悔自己對賀美娜說過的那些話,除了暴露自己是個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女人之外,並沒有什麼好處。
她忘了是哪一任男友,曾經取笑她:“具邇,你怎麼老用十秒鐘做一個沖動的決定,再用一個月的時間來後悔和消化。”
對,好像是位胃腸科的醫生。她立刻回答:“可不是。我答應和你交往就只思考了十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