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具邇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整張臉一直脹紅到脖子。
“我在開車,不說了。立刻刪掉影片。不要傳播。”
他掛了電話。
在《惡毒女配覺醒了》這部小說裡,當小白花或者高階綠茶自導自演“被羞辱被折磨”的戲碼,她們那些愚蠢的傾慕者就會對富家千金或者白眼相加,或者破口大罵。而富家千金只會冷冷一笑,完全不把這種花招放在眼內。
但生活不是小說,戚具邇沒有那麼強大的內心。
賀美娜諷刺她,她沒有哭;戚具寧罵她,她沒有哭;危從安不過說了她一句,她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要有人願意呵護,才可以軟弱。否則就是無能。
她不願暴露自己無能的模樣,擦了一下眼角,急急地走進遊戲室,關上門。
遊戲室的牆壁上有幾十道高高低低的鉛筆印。那是戚黛幫他們量身高留下來的痕跡。她喜歡用最簡單的方法幫孩子記錄成長,在每一道身高印記的旁邊寫下他們名字中的最後一個字和記錄日期。後期戚黛病重坐在輪椅上站不起來,還會叫他們三個互相幫忙對方測量身高。一開始只有“邇”和“寧”,然後又出現了“安”。危從安剛來的時候,和具寧差不多高,比戚具邇矮半個頭。所以“邇”總是高高在上,而“寧”和“安”像兩只跟屁蟲,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地跟在後面。
什麼時候開始“寧”和“安”跑到“邇”的前面去了呢?大概是他們進入了青春期。彷彿一夜之間,兩個弟弟開始變聲,喉結明顯,有了胡茬,尤其是從翠島度假回來之後,他們在牆上留下的身高印記離她越來越遠。
最終“安”定格在一米八七,“寧”停留在一米八五,而“邇”在一米七。
為什麼他們這麼快就長大了,遠遠地跑到前面去了,而她沒有。
在百麗灣,她對從安說,我們都不要變——是多麼幼稚的一個願望。
戚具邇早就過了一不順心就嚎啕大哭的年紀。她的眼淚並不洶湧,落到臉頰上就幹了。她不知道是委屈,還是後悔,或者其他的什麼情緒,只是覺得心口很堵,必須要哭一會才能暢快。
淚眼朦朧中,她的手機響了。是戚具寧。
直到第七聲戚具邇才接起來,但不出聲;戚具寧並沒有覺察出不對勁。因為他也沒說話。
太平洋的兩端,姐弟倆就這樣詭異地,一致地沉默著;最後還是戚具寧先開口了。
“我知道從安有自己的節奏,但欲速則不達。最近我們確實把蔣毅逼得太緊。其實他收一點散股並不會影響大局。接下來還是要趕快聘請專業人士,重建維特魯威的研發平臺,否則沒有投資人會看好……”
一個人多年來順風順水,所有骯髒的,惡臭的事情都有擁躉代勞,當然可以打造出仁愛慈悲的正面形象。而當這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打擊,就會暴露出真實的嘴臉,甚至波及無辜。
戚具寧緩慢而清晰地說著他的計劃,最後又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這段影片暫時不能公開。”但在未來的某個時刻,也許會成為他們扳倒蔣毅的助力,“喂?戚具邇,你在聽嗎。又把手機放一邊了是吧。算了。我打給竇飛。”
戚具邇清了清嗓子,以一種很正常的語氣回答:“我在聽。我明天讓竇飛處理。”
“你——哭了?”雖然已經極力掩飾,戚具寧還是聽出來了,語氣頗有些錯愕,“因為我說你刻薄?不可能。”
他認識的戚具邇雖然性格乖張,容易情緒化,但並不愛哭。他們線上上討論如何瞞天過海,讓危從安順利回到維特魯威時,陳朗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提議讓戚具邇在董事會上哭一哭,會更有迷惑性:“你們覺得如何。”
戚具寧和危從安異口同聲道:“我們覺得沒有用。要看戚具邇具邇姐的意願。”
陳朗沒有他們那麼瞭解戚具邇。果然戚具邇斷然拒絕:“我哭不出來。”
後來她還是哭了,順利地騙過了那幫自以為是的男性董事。
“手心都快掐流血了也不行。想著‘媽媽如果還在,我就不用受這些罪了’才哭出來的。”
和上個電話相隔的二十分鐘裡面,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你現在在哪?竇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