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門診部一樓的咖啡廳。
時間過得真快啊。
她們上一次這樣面對面坐著喝咖啡,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非常感謝從安這次去洛杉磯,幫了小凡一個大忙,說是救了他的命也不為過。”
“等他回來,當面道謝。”叢靜道,“這是你們應該做的。”
“我知道你是因為老太太那句話不高興。其實我並不覺得那是從安應該做的事情。可是你也知道,老太太一直以來說話就是那樣,你沒辦法叫八十歲的老人改變呀。”夏珊笑了笑,“對了,我還得感謝你請來的護理師,把老爺子老太太照顧得很好。我一直都知道,好的護工,好的保姆,都不在市面上流通,得有人推薦和擔保才能聘請得到。我們現在家裡用的那幾個,也是磨合了好久才穩定下來,有些缺點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不知道,有時候和其他太太們聚會聊天,我們都說好的家政助理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寧可被撬老公,也不想被撬保姆……”
“不要鋪墊什麼你知道我不知道了。其實你到底想說什麼?”叢靜看了看腕錶,“不如開門見山。”
畢竟她們並不是那種工作日的下午坐在咖啡館閑聊彼此生活的關系。
都說隨著年紀的增長,人心會越來越軟,夏珊沒想到二十年了,叢靜說話還是這樣毫不客氣:“那我就直說了。老爺子和老太太希望兩位護理師能回去繼續工作。工資酬勞都好說——危峨不在,家裡的支出我可以做主。只要你開個價……”
夏珊想過叢靜可能會不耐煩,可能會不屑,就是沒想到她居然噗嗤一聲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譏笑;分明是聽到了什麼很搞笑的事情,所以被逗樂了。
“如果你是對我有意見,我可以向你道歉。咱們的事別影響老人家——”
“夏珊。”叢靜做了個阻止的手勢,“我不知道你和從安的爺爺奶奶之間有什麼矛盾,但是他們想借我來羞辱你,看不出來嗎?”
她起身欲走:“別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了。沒有什麼護理服務是不可替代的。忍一忍,過兩天他們就會重新習慣你的服務。”
“忍?你叫我忍?”她憑什麼指手畫腳?她憑什麼雲淡風輕?原本就渾身不舒服的夏珊忍無可忍,“叢靜!你還記不記得,你生病那會兒親口對我說,如果你不在了,只想把從安託付給我……”
她們之間總要有這麼一場對話的;叢靜重新坐了下來,淡淡道:“所以呢。”
夏珊咬著牙:“你在脆弱的時候有了一個自私的念頭,而我這麼多年來,都在為了你這個念頭買單!”
叢靜笑了。
“你是因為我這句話才和危峨在一起?危峨當時只有你一個選擇?二十年了。夏珊,二十年了你還在為當初的行為找合理性。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你真的,”她嘆了一口氣,“毫無長進。”
“沒錯。你生病那段時間,很多人給他介紹,不乏長得漂亮的,家境好的,能力強的……當時他根本不是隻有我一個選擇,甚至可以說,我是最差的那個!我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才明白,如果我不是個懦弱無能成不了大事的女人,他也不會和我結婚。”夏珊冷笑,“他愛你,所以冷淡你,和你離婚,放你自由;他不愛我,所以追求我,和我結婚,把這麼大一個爛攤子都壓在我身上……”
她在說什麼呢?她真的相信這種話?是不是一些電視劇看多了?叢靜帶著一種獵奇的心理,看著這位渾身名牌,但明顯已經被家庭生活磋磨得有點神經兮兮的雍容貴婦,唾沫橫飛地訴說著自己在婚姻中如何受盡了委屈——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生怕我享到一點福!一天二十四小時連軸轉不能停……你知道那兩個老東西有多擺譜嗎……他們只會欺負我!”
“可是你都忍下來了。說明那個家裡必然有你割捨不掉的東西。”
“還不是為了孩子!為了給小凡一個完整的家,我什麼都可以忍!”夏珊突然苦笑起來,“你怎麼可能會懂?天底下沒有比你更狠心的母親了,把孩子往老危懷裡一扔,走得那麼瀟灑!現在你有名有利有社會地位,當然可以繼續上演母慈子孝了!我卻被困在這個家裡二十年!”
“為什麼你人生的每一個選擇當時看來都是錯的,結果都是對的!我人生的每一個選擇當時看來都是對的,結果都是錯的!怎麼,就因為我介入了你們的婚姻,所以活該受到這種懲罰?”
“你從來都不是我們離婚的根本原因。夏珊。以前的事情我早就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說的真輕松啊叢靜!你是不是忘了當初你是如何逼我發誓,如果生孩子就要我的兒子被車撞死!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叢靜的記憶力很好。哪怕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也記得清清楚楚。說過的,她認。沒說過的,她不認:“你說我惡毒是嗎?好啊。不如再惡毒一點——如果是我逼你發誓,危從安死無葬身之地。如果是你自己發誓,危超凡死無葬身之地。”
她說:“你敢和我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