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今昭只覺得,她與鹿衡玉如同歷經了九九八十一難,方終於踏過漢白玉階邁入宣治殿。甫一進殿,她雙腿便似灌鉛般再難挪動分毫,身側鹿衡玉亦好不到哪去,雙腿直打擺子顫抖如風中殘燭。
二人順著殿門癱坐牆角,溼透的官袍不斷淌水,青絲黏著慘白麵容,好似兩隻剛爬出深潭的水鬼。
此時軍士們抬著炭火燃燒著的火盆與一桶桶熱氣騰騰的薑湯,魚貫而入。
隨著火盆與薑湯分發下去,很快殿內的溫度就漸漸升上來了,眾臣溼冷的身體也多少回暖了過來。
陳今昭跟鹿衡玉也很快分到了火盆跟薑湯。
本來沒那麼快輪到他倆的,按規制該先奉予王公重臣,而後再按品階依次分發,但有個彪悍的大將大抵是見他們二人縮於角落瑟瑟發抖,實在孱弱可憐,竟越過品階將火盆與熱湯先遞了過來。
陳今昭哆嗦著捧起湯碗,甚是感激的道了句多謝。
那虎將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了番臉白如鬼的她,又隨意打量了下抖抖瑟瑟捧碗狂飲的鹿衡玉,咕噥一句,而後丟給他們兩隻弱雞個鄙薄又同情的眼神。
一碗薑湯下肚,陳今昭僵冷的手腳方才恢復些許知覺。
正捧著空碗感受碗壁餘溫之際,突然手上空碗一沉,突如其來的重量讓毫無防備的她手忙腳亂了一陣。不過碗內騰騰的熱氣與竄入鼻間的米粥香氣,隨即就讓她反應過來,當即滿臉感動的看向面前人。
面對身前小白臉那感激的眼神,虎將從鼻腔裡發出哼的一聲,而後拎著盛放米粥的木桶走向鹿衡玉,從裡面舀了一勺濃稠米粥重重蓋在對方碗裡。
鹿衡玉亦是感激極了。
這漢子看著兇惡,但人卻是真的好啊。
待喝完了熱粥,沒過多時,他們二人碗裡又各自多了碗黑色濃稠的驅寒湯藥。
聞著那撲面而來的刺鼻苦藥味,二人臉色肉眼可見的耷拉下來。偏那虎將不知是得了何種看西洋景的樂趣,不僅盯著他們喝湯、喝粥的樣子看,這會還杵那不走,似要繼續盯看著他們喝藥。
陳今昭與鹿衡玉眼角抽動。
捧著藥碗與對方僵持了一陣,見對方就是不走,眼見著藥越放越涼,他們也只得無奈妥協。畢竟這藥也不能不喝,若真染了風寒,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今昭深吸口氣,偏過身無視上方那稀奇打量的目光,咬牙閉眼就捧起碗。她這裡還算好些,捏著鼻子還能勉強將苦藥汁子給灌進去,反觀旁邊的鹿衡玉,那可真是一口苦藥一干嘔,眼見著臉兒都給喝綠了。
到底是富貴窩裡養出的嬌公子,縱是家裡一堆爛事,可衣食住行上面到底不會短缺了去。放在往日,若是少了那入口送服的蜜餞子,他可是半口苦藥汁子都喝不下。
兩人的窘態無疑是看樂了跟前那抱臂而立的虎將,他嘿嘿衝二人齜牙一笑,當然自也少不了丟他們一記鄙薄的眼神。
陳今昭藥碗見了底,終於結束了這煎熬。
鹿衡玉餘光瞄見,頓感壓力,當即心一橫,也捏了鼻子往下生硬直灌——
而後,陳今昭就那麼眼睜睜的看他死命捂緊嘴巴,猙獰著臉,梗著脖子翻白著眼兒拼命往下嚥……幾乎瞬息,兩管濃稠的黑色藥汁,就那麼悄無聲息的自他鼻腔裡,蜿蜒而下。
那虎將看呆了,陳今昭也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