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步發虛地欲扶著女子進屋歇下,餘光卻是無意掃到那男的折身而返坐在那浴池邊,正挽起袖子,將一隻手探入了那池浮著薄冰的清水中,眼見著那冰迅速消融。
這詭異的一幕讓店家頓時清醒大半,“大人,您這是……?”
“他……她受了寒,發了高熱,煩請您備些藥來。”這樣說著,那男子卻是完全沒有收回視線,只一味地垂眼凝視那池水,不知在看些什麼。
他嗓音低沉,硬是讓店家從中感受到了一種冷靜的瘋魔感,於是不敢多問,扭頭就去準備東西。
經此一役,仁王終究大病一場。起先幾日,仁王在高熱中昏昏沉沉,腦海裡揮之不去的都是那日自地震鯰軀體內脫逃後,兵荒馬亂的場面。
前一刻,他的雙臂間的幸村,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一層白霜不正常地在對方的面板上蔓延;後一瞬,他威逼利誘著客棧店家,終於將幸村浸泡在一池熱湯中,卻眼看著水面迅速結起冰殼,新增了幾次熱水都未見好轉。
他時而在蕭寒夜風中茫然四顧,時而蜷縮在一池冰水中,看著眼前的人一點點消融……
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待仁王完全清醒後,已是小半個月後。
是日,他拖著依舊有限疲軟無力的身子拉開隔壁的門,不意外地照例看到德川坐在榻邊,一手託著靈晶,一手捏訣抵住幸村的百會,緩緩推送靈力。
幸村如今已經恢複人形,睜著雙眼木然地躺在那裡,膚色還透著幾分青白。
仁王尋了近處坐下,“這幾日半點起色也無,真的沒問題嗎……”他不無擔心地詢問。
早前幾日醒來後,仁王被告知幸村進入了一種靈體的自我保護機制,需要調理一段時日,可日複一日,幸村恢複的進度卻是越發緩慢下來,甚至導這兩日的停滯不前,這叫他無法不擔憂。
德川眉心微蹙,手下不停,語氣算是篤定,“無妨,我會治好他的。”
仁王略一寬心,為調節自己的心情,他深處手指點了點幸村垂放在被外的手背,“嬌,氣。噗哩~”
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當日仁王用過了晚餐回來例行公事告誡德川“人不吃飯會死”這一真理時,進門就看見幸村搭著德川的手臂正撐身坐起。
見友人愣在門邊,幸村嘴角挑起一個笑,“怎麼,做夢呢?”
仁王剛張嘴就猝不及防被空氣噎了一下,緊著咳嗽兩聲一個箭步上前,“幸村!你怎麼醒了!”
幸村不著痕跡地往後讓了些,斜眼覷他。
敏銳察覺出了這動作中透露出來的嫌棄,仁王當即在後知後覺的尷尬中呲牙。
“就這樣?”聽了仁王聲情並茂和德川惜字如金的講述,幸村露出狐疑的表情。
視線相接的剎那德川便錯開了眼神,“就是這樣。”他半點不提以身相替之事,“本以為即便那時拿住了他的命門,等你們走後必是惡戰,但應是他先前與你們周旋消耗太多,後來已是強弩之末。”
“是麼……”幸村很快恢複淡淡的神色,不知是否信了,“此一遭,還是要感謝德川大人出手相救。”
受了這感謝的人面上卻是分毫不見喜色,德川蹙眉沉聲,“你我之間,不必言謝。”頓了頓,又補充道,“人之常情罷了。”
“人之常情……”幸村低聲重複著,旋即笑道,我只知常言道,‘遇有爭端,無關者不預’,如此,是大人高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