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杯盤翻倒碎裂的聲音和驚呼不絕於耳,但嘈雜只是短暫的,很快便被這場處決所顯現的決絕和強勢所鎮壓,複又安靜下來。
“這位大人好生厲害。”人群中,絡新婦拖著蛛絲織就的十二單衣盈盈上前,發間金釵墜著的幾塊幼兒髕骨撞出清響。
在她身後似乎是跟著兩個舉棋不定的兩只妖物,一個是人形,另一個則是半人半蟲。
女人逼近德川,腰肢柔韌搖曳:“好好的酒宴,你二話不說就上來砍人,可是全不顧主人賓客的面子呀~”
德川後退一步,並不答話,盡顯拒絕之意。
“絡新夫人。”幸村的聲音清凜,和投過來的目光一樣此刻,他的手上正把玩著一團如夢似幻的水霧,兩掌之間時而幻化成輕柔的風,時而化作淅淅瀝瀝的雨,時而化作潔白的雪,一會有嫋嫋蒸汽升騰,一會有潺潺水流在他蒼白的指尖歡快跳躍。
這奇異的景象讓那蟲身的妖怪看得甚至有些失神,一時間竟呆愣原地,未再上前。
絡新婦狠瞪他一眼,轉過身言笑晏晏,但語氣裡已是染了戾氣:“我道是誰,原來是幸村大人的‘裙下之臣’。”
話音一落,她藉著手中的蛛絲一閃身,堪堪躲過了德川掃向她面門的刀鋒。
“哦喲喲,德川大人好大的氣勢,想是曾經做人時落下的陋習。”她掩唇笑道:“德川大人既已同妖物為伍,此番到了我等宴席,卻還不肯露出真容,倒是叫奴家一下想起一句人間趣談。”
她眉一挑,越發湊近德川,神色極盡繾綣曖昧,聲音卻是陰沉:“常道是‘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的才好’——”
她說話間,一屢蛛絲溫柔纏上德川的頸項,帶起酥麻癢意。
德川正欲提刀,就聽幾聲輕響,這絡新婦的六隻手臂竟齊齊斷開墜地,斷口處平整無比,像是被她自己的蛛絲切斷一樣。
比疼痛更先爆裂的是憤怒。在絡新婦刺耳的尖嘯聲中,十二盞青蓮燈同時出現。圍觀者忙不疊向更遠處退卻,誰人不知絡新婦這法器一旦祭出,就是要瘋魔見血的。
可還不等絡新婦動作,她就已經被周遭騰起的水霧裹挾。跟隨絡新婦的那名男子只覺一道迅疾如風的人影飛掠而入。
“夫人小心!”他說著就運攻擊欲加入戰局。
彼時,一道勁風裹著急火後發先至,直直將他撞飛出去。而後攻勢未減,直直迎上了德川揮下的長刀,又是一聲巨響。
風、火所過之處,濃霧盡散。眾人只見毛利格在二人中間,強自架住了德川的一擊。
看著頭頂的長刀被火之靈隔開,絡新婦心中暗喜,心想任水之靈再如何厲害也無法以一敵二。如此她便覺勝券在握,起勢就要反擊。
毛利神色一冷,毫不猶豫地抬腳將絡新婦踢了出去,重重砸在那蟲男腳邊,勒令道:“拉上你們夫人快滾,成日間惹是生非!”
他草草環顧周遭心思各異的看客,冷哼一聲:“莫怪我提醒諸位,眼下我們身在何處。你們成日間編排他,想來他也是忍很久了,難為你們還上趕著求一個灰飛煙滅。”
說著,他以拇指指了指幸村的方向,“他手裡這團若丟出來,我是扛不住的,你們嘛,倒是能死得沒什麼痛苦。”
毛利的一番話再直白不過,教那些心底躍躍欲試的蠢貨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既是水之靈打造的畫中世界,難保此間制定著利於主人的霸道規則。
再聯想水之靈昔日行徑,不少妖物甚至都開始猜測,這人此番是否本就計劃著將他們一網打盡。
在一眾驚異的注視中,“罪魁禍首”幸村精市依舊平靜地坐在那棵杏花樹下,彷彿無意參與爭鬥。
對峙片刻,他緩緩收回落在毛利身上的意味深長的視線:“火之靈說笑了,我這只是雕蟲小技,無意擾了大家的興致。”說著指尖一撚那團變幻不停的水霧終於消散開去。
直到宴席結束,大多數都有意無意地遠遠避開他們幾尊大佛。毛利嘿嘿笑著湊到幸村面前說教,幸村卻只是邊敬他一盞酒,邊無甚所謂地玩笑道只不過是唬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