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珏厭極了她如今這副模樣。
想當初,他讓她嫁與太子,她二話不說就嫁了,東宮式微後,他又轉而投靠了靖王,無端將她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卻也從未見她來求過自己。
他深知自己此舉有違道義,然而大勢之下,他不得不鋌而走險,就算是為了侯府的延續,為了瑾哥兒的前程,他都必須做出選擇,更何況……被犧牲的又不止她一人,珺姐兒當初不也差點兒被他當作瘦馬送去靖王府了麼……
變節後,他曾因形勢所迫不得不屢次三番地陷害太子,也知她沒少因此受到過太子幕僚的為難。
那段時日,他時刻都擔心她來找自己,哭著求他改變心意,可當她那頭真的杳無音訊時,他的心又沉到了谷底。
她似乎一直都很清楚他的為人,是以對他是從未抱過任何期望。
說到底,自己還是她的父親,沒有父親不貪慕子女偶爾的依戀,他也是。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個糟糕的父親,他也是。
數年來,阿瓔似乎早已習慣了他的自私,對於他的任何決策有著近乎逆來順受般的理智漠然,唐珏從未想過自己素來溫順的長女為何會長成如今這般陌的生模樣,那鋒銳的眼神刺得他心口發涼,眉梢竟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絲畏懼。
好在她如今不過是個七品巡按……好在他背後還有人……
思及此,唐珏心裡微微生了些底氣,思緒也跟著清晰了不少。
她既然已經查到了香肥的根源,手裡頭想必也掌握了不少跟靈香蠱有關的證據,否認已然毫無意義,遂冷聲承認道——
“是又如何?我起初買那香肥的目的只是為了造福百姓,誰成想,那東西的危害竟如此之大......”
他平靜地回視著眼前的女子,提眉傲然道:“若是如此,你還要定我的罪嗎?”
唐珏明白,只要他堅稱自己買的只是肥料,而非蠱蟲,便可為自己換來一線生機。
不知何時,朝陽漸退,烏雲遮蔽了整個青空,蒼茫的混沌下,一道驚雷橫空而過,透著風雨欲來的聲勢。
飛火的光點打到眾人的臉龐上,青與白互動閃映著,掀起一陣巨大的穿堂風。
電閃雷鳴間,唐瓔看清了父親的面容,他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上蓄滿了青白混雜長須,鷹鼻之上,一雙蒼老而銳利的鷹眸透著事不關己的漠然。
看到這雙眼睛,她頓時火從心起。
地旱後,青州府餓殍遍地,十室九空,流離失所的饑民不知凡幾,他鑄下如此大錯,竟連一絲懺悔之意也無?!
此刻,她頭一回為兩人身上流著同樣的鮮血而感到羞恥!
誠然,唐瓔早已從羅彙的案子中吸取了教訓,始終將姚半雪那番“大魚蝦米”的告誡銘記在心,她深知,不揪出幕後主使,唐珏是不會認罪的。
更何況,唐珏有功勳在身,他的懲處權並不在她,她今日要做的,只是將人制住,待查明一切真相後,再交由三法司處置便是。
“就算你不知其因果,卻也因此受了財,這是不爭的事實!”
既然唐珏認了香肥一事,唐瓔便懶得再同他周旋,決意速戰速決,“來人!”
一名衙差應聲上前:“在——”
“唐珏此人,不念民艱,多行不義,趁災發國難財,蓄意毀壞青州府良田十萬餘畝,即刻關進府署大牢,聽候發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