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冬日已經走到了尾聲,寒意卻依舊侵骨。
官道上積雪厚重,濕滑難行,若欲外出,乘轎、徒步皆不可取,唯餘馬車可走。
鐘謐乃內閣首輔,因先前輔佐太子有功,又位列四儒之一,向來以帝師自居。廣安帝登基後,他便將府邸遷去了皇城內,隨後又新修了一所宅院。新的居所環境清幽,出行便捷,往來皆貴,離宮門也近,乘車不出一刻鐘便到了。
寅時四刻,宵禁仍未解除,皇城內也不例外。
夜色昏黑,街道上渺無人煙,萬籟俱寂,乍看並無可疑之處,卻又處處透著詭異。
鐘謐下了馬車,幾乎立刻就察覺出皇宮的異樣——
承安門被人用銃炮類的物什破開了一個大洞,厚重的鐵鏽陷進地裡,塵霧紛飛中,透著荒誕的殘破感。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廢墟殘骸旁,值守的羽林衛早已不見蹤影。
皇宮遠離府宅民舍,爆破聲或不可達,可宮內值守的侍衛呢?
自金吾衛內部出了細作,聖上將上十二衛的親兵全都換成了三大營的人。宮防一事,由三千營,五軍營,以及神機營的人共同負責。今夜本該是五軍營的衛兵當差,承安門鬧出炸門那般大的動靜,他們人呢?莫非都聾了?
眼下形勢太過詭異,鐘謐的神色也愈發焦急,官靴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呀”幾聲亂響,窸窸窣窣的,聽得人牙疼不已。
行走間,不妨腳下一個趔趄,即將跌倒時,一雙熟悉的手將他託了起來。
望著寒夜下的男人,鐘謐簡直難以置信,凍得發紫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你……你怎會在此處?”
宮燈下的面孔有些模糊,鐘謐卻不覺陌生。來人並非別人,正是他此生最得意的學生——吏部尚書林歲。
暗夜裡,林歲微垂著頭,眼皮半耷,面色是從未見過的凝重,嗓音聽起來十分幹啞。
“寅時,學生接到了一封密信,隨後就……”他舔了舔唇,容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匆匆趕了過來。”
他的神情帶著遮掩,語焉不詳,鐘謐望著他,不動聲色地眯起了眼睛。
“哦?什麼樣兒的密信?”
此言一出,林歲頓了頓,再啟唇時,聲音罕見的有些哽咽。
“陛下有難,還有......舍弟他……他要……”
說起林建,他突然眸露慌色,聲音也越來越低,看向鐘謐的眼神帶上了祈求——
“他要謀反!”
鐘謐聞言猛地一震,“你說什……”
他忽覺渾身發冷,然而想到生死未蔔的皇帝,也只能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隨後拍了拍林歲的肩膀。
“但你還是來了,為師果然沒有看錯人。”
望著眼前這位年過不惑的學生,鐘謐眼中浮起了欣慰與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