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瓔識趣地笑了笑,鹿眸中華光流轉,“我對石安軍的統領有信心。”
墨修永便不再多言,修指滑過,順手將一碟剝好的板栗推到她跟前。
“此去經年,就當是臨別贈禮了。”
望著一顆顆瑩潤飽滿的栗子,唐瓔怔了怔,心思湧動間,忽而想起一事——
“梅幽堂冬日裡有賣板栗的事兒,是你……故意透露給陛下的吧?”
自從知道師父給的那些板栗皆出自某人之手後,她便十分好奇,那般嚴寒的冬日,那家夥究竟是從何處尋來的。
因著先太後的關系,黎靖北和舒太妃走得很近,然舒太妃遠在錦州,二人至多也只在節假日相互問詢。墨修永則不一樣,他是舒姨娘的次子,也就是人家舒太妃的親姨母,關系顯然更深一層,平日裡交流也更多。
若非墨修永刻意透露,黎靖北緣何會知道梅幽堂有板栗賣?
對於她的疑問,墨修永顯然有些意外,斟酒的手微微一頓,轉而搖了搖頭。
“是,卻也不是。”
梅幽堂售賣板栗一事,確如她所說,是他告訴皇帝的,卻非“故意透露”。
只是入仕後,某個閑暇的冬日午後,她思念阿瓔思念得厲害,又恰巧瞥見值房的案臺上擺著一籃板栗,那是姨母寄來的。望著那堆飽滿的木巽子,他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剝了起來。
彼時歲初將至,大雪嚴寒,恰逢天子來工部巡視,聲勢浩大,百官朝拜。
不多時,華蓋停在了他的值房門口。
隔著軒窗,天子的聲音低洌又沉靜,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場,“板栗盛産於秋,冬日極為難尋,不知墨卿從何而得啊?”
他如實回了句“太妃娘娘的梅幽堂”,隨後俯身欲拜,卻被天子阻止了。
天子探出一隻手,往前擺了擺,示意他不必多禮,卻又冷不丁來了句——
“繼續。”
他不敢違抗,頂著凜風,直剝得手指通紅,腕骨斷裂處隱隱作痛,卻一刻也不敢停下來,直到那滿滿一籃的板栗盡數了見底兒,才敢抬頭看向皇帝。
那一日,隔著轎簾,皇帝盯著他的手指看了許久,眸光深沉,卻並未多言。
剝完後,他將木籃遞給張己,說要獻給天子,卻被天子拒絕了——
“不必了,你自己留著罷。”
說罷,便讓車夫起了轎。
碧空下,華蓋遠去,留下一串齊整的腳印。
他從來不知……天子對阿瓔有情……
前太子妃喜愛板栗是人盡皆知的事實,然當天子看到那堆顆粒飽滿的木巽子時,卻未見情緒起伏。
冬日尋來板栗本是奇事,他原以天子當日不過隨口一問,可如今想來……
那位九五至尊可真會裝。
江風拂過,畫舫如梭,接天的蓮葉舒展自如,青粉交替間,盡顯春意。
墨修永舉起酒盞,仰脖一飲而盡,眉眼含笑,一如邗江邊那個瀟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