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瓔繃直背,倏爾從草蓆上立起身,鹿眸直勾勾地盯著馬背上的男子,容色清寒——
“據我所查,近年來似乎有一名老師,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影響,屢屢教唆官宦販制禁毒,控制千秋閣,夥同權貴戕害無辜,意圖謀亂!!”
女子的聲音高亢,落進幽林裡,愈顯鏗鏘。
清風拂過,掀開男子遮面的黑紗,鬥笠下的面容驟然浮現——
顴骨突出,肌膚蒼老,須發皆白,唯一雙眼睛未見渾濁,僅有矍鑠,然而在那雙矍鑠的瞳眸中,卻倒映著超然的沉毅,彷彿一口深不可測的幽井,要將人吸入其中。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四儒之一的陸諱。
“章大人,我不知你為何要胡言亂語,憑空汙衊老夫。”
見唐瓔態度不善,陸諱索性摘下鬥笠,露出陰鷙的臉,矍鑠的鷹眸在日光的映襯下變得銳利。
“老夫近日忽覺胸悶腹滿,嘗聞山郊的沐蘭湯可祛邪治病,此番出城便是為此,可不知為何到了章大人口中,竟成了亂臣賊子?”
說話時,他縱身跳下駿馬,悄然對身後的隱衛擺了個手勢。
唐瓔看清了他的動作,卻只作不知,一雙清潤地鹿眸凝視著面前的男子,目光坦然。
“四儒之中,我懷疑過鐘首輔,朱大學士,甚至是已故的劉太傅,唯獨對你的懷疑最少,直到陸子旭的種種怪異之舉給了我答案……”
仇錦去世後,陸子旭大為悲慟,此後行徑更是變得極為反常。
很顯然,他比她要更早察覺出自己父親的異常。
為了替仇姐姐報仇,他隱忍蟄伏大半年,只為獲取父親的信任。
行動前,他曾連著修了幾封家書給陸容時,勸她自毀容貌,主動示弱,以此來討好黎靖北。
陸容時曾因在宮中謀害朝廷命官而被天子禁足終生,她本人又未曾被天子所喜,二人之間並無夫妻情分,遂只能靠服軟來給天子施壓,這是她唯一的生路。
如此一來,即使父親日後謀反,只要小妹一日還是帝妃,就受天子庇護,哪怕全家抄斬也輪不上她。
而驕矜如陸容時,就算落入冷宮,也自是不肯放低姿態,唐瓔不知陸子旭是如何說動她的,但很顯然,這一步他完成的很順利。
小妹的生計得以保全後,陸子旭的首要任務便只剩討好陸諱了。二人是父子,本就有著一層天然的信任基礎,陸子旭想要更進一步,就只差一封投名狀了。
而那個投名狀,便是林歲。
自林歲將鐘謐引入宮門的那刻起,他便成了一顆廢棋。即使陸子旭設計將他放了出去,行蹤卻也落在了三司的掌控之中。他的存在,猶如一顆地雷。
既如此,陸諱斷不會讓他加入後續行動,但陸子旭卻可由此取得父親的信任,參與關鍵部署。
“更何況,林歲雖說明面兒上是鐘謐的學生,卻也是被您硬塞過去的。”
唐瓔拿出國子監的一本舊冊,鹿眸微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