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言,唐瓔浮起些微惱意,暗怪自己粗心。
安漢公是察舉製出身,並未經歷過科舉,她拿安漢公舉例原是為了列舉歷朝歷代所有選材路徑的弊端,卻偏離了文章主旨,安漢公此人野心勃勃,怎可能無意仕途?
醒悟過後,唐瓔朝墨修永一揖,實心道:“多謝夫子提點,學生受教了。”
觀她態度良好,墨修永神色稍緩,“再好的文章,若是偏離了主旨,就是廢紙一張。我之後還有事,先走了。”
他立起身,朝門外走去,“此次截了你的文章也算是給你個教訓,不過你也不必灰心,以陸師的授課水準,往後你定能寫出比這更出彩的文章,擁有比今日更好的機會,你當記住,春闈的考官只會比我更嚴苛,你這篇文章若是真被拿到考場上,能不能拿到分都難說。”
說完,他腳步一頓,轉過頭凝視她,瞳孔幽深如潭,“每月初三和十五是我的休沐日。”
唐瓔一愣,“什麼?”
墨修永看了他一眼,複又轉過身去,提醒道:“我曾說過,每月初三、十五是我的休沐日,你們課業上若有不懂的,可至我府上尋我,沈棟、李書彤、週年音、周惠都來過數次,就連周長金、陸子旭和孫堯三人都曾奉父兄之命登門拜謝過我。”
他背對著她,唐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孤高的背影,如一棵挺拔的勁松。
“而你章寒英,卻從未踏足過寒舍。”說罷,未等她回答,墨修永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在某個瞬間,他的背影好似和邗江邊的那個拾慄少年重合了,年少輕狂,瀟灑恣意,放達不羈。
可那又如何呢?他早已有了別的歸處,而她的心也早就不屬於他了。
更何況,她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巳時方過,書院就來了位稀客,來人是傅君的夫人,李書彤的嫡妹李悅。
此次小考第一是李書彤,她方拿到排名,就看見一身素衣的李悅立在槐樹下,正目含慍色地瞪著自己。
跟李書彤同病相憐的周惠自然也見過李悅,見她走了過來,緊張地拉了拉李書彤的衣角,眼含擔憂地望著她。
李書彤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冷目掃向李悅,“何事?”
身為齊向安的外孫女,李悅向來跋扈慣了,穿的是最為昂貴的海龍貂,頭頂金鑲玉步搖,側頰一抹斜紅平添風韻,斜睨著眼,將李書彤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不似在看自己的長姐,倒像在瞧什麼不堪入目的髒東西。
見李書彤態度冷淡,李悅橫了她一眼,眼中的嫌惡之色更甚,“父親的七七快到了,你回漳州麼?”
李書彤開始收拾桌案,頭都懶得抬,“沒空,不回。”
李悅從小過慣了眾星捧月的日子,這輩子也就李書彤敢給她氣受,這回趁李書彤勢弱更是不肯罷休。
她掃視一圈書院的學生,故意大聲賣慘:“阿姊啊,父親過世後,老家的母親也病倒了,作為兒女,你不去她跟前盡孝也罷了,竟連父親的葬禮也要缺席......李書彤,我沒想到你竟能狼心狗肺到這等地步。”
李書彤聽言忽然就笑了,“盡孝?你這話說的,我若這時候還跑去齊素怡跟前侍疾,她怕是會死的更快吧。”
李悅頓時被氣的面紅耳赤,“你…”
李書彤仿若未覺,面露嘲諷,“我跟李有信早就斷絕父女關繫了,根本談不上什麼盡孝不盡孝的,更何況齊素怡是你的母親,又不是我的,我此生從未受過她半分生養之恩,她生病關我什麼事兒?”
她的話太過直白,李悅的怒火一下子被推到了頂點,本想四處尋求援助,卻發現書院的眾人根本就不關心她。
沈棟還是一如既往的獨善其身,唐瓔和周家兩姐妹更是隻會站在李書彤這邊,至於書院的另外三個男生,皆是建安出了名的紈絝,對於這樣的套路早已見慣不怪,自然也不會上趕著幫腔。她在一邊發揮,三人就在另一邊玩味地看著她,沒有一點英雄救美的意思。
在周圍人眼神的催化下,李悅的憤怒與尷尬交織著升到了頂點,偏偏李書彤還在旁邊火上澆油,“你來這兒鬧事,除了羞辱我外,恐怕還存了試探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