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旭不清楚她要做什麼,知她行程緊,倒也沒多問,“行,那你先去忙。”
戌時,天色已經微微擦黑,都察院內卻依舊燈火通明,姚半雪不在,曹佑的值房內還亮著燈。
著人通傳後,唐瓔進了值房,徑自將月夜與劉千戶的傳信交給了曹佑。
燈光將人影映得模糊,明暗交彙間,這位都察院的一把手露出一張不茍言笑的方臉,眉毛濃厚,顴骨高聳,神態肅穆,一雙深眸帶著審判的意味盯著她,冰冷而鋒銳,令人望之膽寒。
曹佑停下手中庶務,輕輕瞥了眼信紙上的內容,神色間並無意外。
“哪兒來的?”
“柔音布莊。”
迎上他犀利的目光,唐瓔毫無懼色,從刑部官印的丟失開始講起,一路講到被囚禁在昭獄的孟阿婆,再到柔音布莊地板下藏著的密信,最後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聽完後,曹佑不動聲色地掖好信紙,淡然道:“所以呢,你來找我做什麼?”
唐瓔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奏摺,彎腰俯首道:“下官欲上奏彈劾傅君,需上級批準,還望總憲……助我。”
曹佑只當聽不出她的踟躕,哼笑一聲,嘲諷道:“這次學乖了?眼裡終於有我這個上級了?”
唐瓔低下頭,從善如流,“總憲言重了,下官不敢,下官……”
她還欲再辯,曹佑打斷她,“行了,不用說了。”
唐瓔抬起頭,卻發現曹佑的視線又落回了自己身上,正凝神思索著什麼,不禁有些意外,這位都察院的一把手當人叫人捉摸不定。
見她此般怔愣的模樣,曹佑忽而一笑,肅殺之氣一掃而空。
“這件狐裘是我送赤芒的及冠禮,他從前珍惜得不得了,只在詩會、除夕,以及鹿鳴宴上穿過,唯恐弄髒了去,就連他弟弟想借都沒給,沒想到最後卻轉贈了你。”
聽曹佑提起狐裘的來歷,唐瓔有些驚訝,心中閃過一絲微妙的感覺,她尚且來不及捕捉,又聽他道:“那日廷議我擺了你一道,你還敢信我?”
唐瓔抿唇,她明白曹佑指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她舉報羅彙藏信時他沒替她作證的事兒,關於這點姚半雪和宋懷州已經先後向她解釋過了,更何況此事說到底還是她自己不夠謹慎,反讓準備周全的羅彙鑽了空子,怨不得別人。
唯恐曹佑心生芥蒂,唐瓔起身鄭重一拜,肅容道:“禦史行事,不看對錯,只論心跡。”
夕暉下,她的面容朦朧而深刻,瞳眸清澈,帶著能驅散黑暗的光芒,直達人心,“更何況,能得姚大人尊敬的人,我也願意相信。”
“不愧是懷舟看重的人,你做的很好。”
曹佑起身,親自將她扶起,向來端肅的臉上難得劃過一絲欣慰,“羅禦史的一事,既是教訓,也是警示,該說的話想必赤芒都已經對你說過了,我便不再多言,至於你今日所求......”
唐瓔垂眸,暗自捏緊腰間竹笏,等待曹佑的答複。
據她近幾月觀察,曹佑此人處事極度謹慎,從她上回彈劾羅彙一事便可看出,在沒有絕對證據的前提下,他不會親自出面得罪齊、傅一派的人。反之,若他肯批複她彈劾傅君的請求,則說明此事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