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莫名冒出一陣酸楚,卻又很快歸於平靜。
他可是傅君啊,與眼前這個窩囊廢能一樣麼?
父親入贅前不過是個童生,奮鬥十餘年連個秀才都考不上,入贅後在傅家也始終處於寄人籬下的狀態,就連他在縣衙的官職都是外祖父託人買來的......
不得不說,這樣的父親他是打心眼兒裡是瞧不上的。
而他就不一樣了,十四歲就成了秀才,去年又中了舉,還是個亞元,傅家雄厚的財力更是他往後仕途上的底氣。更重要的是,他是“娶”的李悅,而非入贅。
李悅是他和外祖父一早就錨定的目標,她身份上不僅是李知府的女兒,更是大理寺卿兼福建總督齊向安的外孫女。
齊向安無子,李有信又常踞漳州,而他兩年後便要進京赴考,屆時若能留在建安,便是齊向安唯一的後繼者。
只可惜,他將一切都想得太過完美。
京中人才濟濟,他一個進士在漳州或許稱得上是奇才,放在建安卻也平平無奇。不僅如此,就連他引以為傲的家財在絕對的官權面前也不值一提。那些人視黃白之物為糞土,卻又極度貪婪,多少銀子砸下去濺不起一絲水花,他也只能默默忍耐。
至於嶽祖父那邊,也並非如他所想那般器重他。雖然偶有提攜,但也不痛不癢,大多隻是順勢而為。
齊向安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堅守,自己想要效忠的人,他從未將他當作後繼者培養過,自始至終他不過是他老人家的一顆棋子。
不僅如此,就連他的婚姻生活也是一言難盡,李悅驕縱跋扈,性情直爽,雖待他真心,卻也管束頗多。
成婚後,李悅順理成章接管了傅家的賬冊。為防他出去鬼混,他每一次請客、打點、遊玩的支出都需記入賬冊,且數額上不能有分毫差池。不僅如此,就連他去書齋買一冊書都要向她彙報,這對從小錦衣玉食的他來說是不小的打擊。
他本就對李悅未存多少喜愛之情,如此一來更是連家都懶得回了,整日宿在值房內,卻又不得不在嶽祖父的幾番“提點”下悻悻然回家。
他這“贅婿”,到頭來竟當得比他父親還窩囊。
宮牆之外,天光大盛,巳時已過,到了該退朝的時候。
自錦衣衛進來後,太和殿的大門始終敞開著。傅君昂首,任由金烏的赤光化成利刃刺入眼睛,將他灼得生疼,他卻從未覺得眼前的景象如此清晰。
高坐上的帝王面色漠然地俯視著他,眼角浮起一絲不耐,似在等他做最後的供述。大殿左側,是他的嶽祖父,此刻正垂首立於人群中,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至於大殿的右側……
傅君轉過頭,對上一雙清炯的鹿眸,眸子的主人一身青衣亭亭而立,宛若一根破土而出的青竹,而她的身後,還立著三名白衣女子,正一臉肅然地看著他。
他閉上眼睛,忽然覺得自己愚蠢而可笑。
章寒英……李書彤……週年音……周惠……將他拉下馬的四人皆是女子,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呢?
女官政策由來已久,陛下既然想要擴大女官權力,勢必會替她們尋一個登雲梯。
以如今的情形來看,陛下想必一早就知道他所犯之事,之所以隱忍不發,還任由他節節高升,不過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
二品大員的身份多好用啊,只要他落馬,功績簿上便會為她們添上一筆。
他人活一世,汲汲營營,到頭來不僅成了嶽祖父的棋子,更是成了皇帝的棄子,唯有一人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