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事情我們就都知道了,原本這麼天衣無縫的計劃,最後竟然還是以失敗告終,說明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完美犯罪,只要是做了,必定會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
我嘆息了一口氣,繼續向前邊走邊看,可看到後面,我覺得事情越發有些不對味兒了,甚至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這些晶體記載著文長生從小到大的一些零散的記憶片段,可讓我始料未及地是,裡面很大一部分記憶片段竟晦澀陰暗到讓人不忍卒讀。
我又看見了那個男孩,小小的瘦弱的身軀,身上套著不合身的髒兮兮的舊衣服,緊抱著膝蓋忍受著如同暴風驟雨般的皮帶抽打,眼角泛起了點點的淚花。身後那個打人的男人,醉醺醺的紅臉上透露著濃重的頹廢邋遢,腳步虛浮,但下手一點都不手軟,一下一下、皮開肉綻。
腳下是一地雪白的碎紙片,那是被喝醉的男人扯碎的作業本。
還是那個長相秀氣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昏黃零落的街景裡,一隻抬著大棺材的出殯隊伍在前面緩緩地飄著,把孩子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在男廁所裡,一群調皮的半大男孩子圍著那個像女孩子一樣好看的男生嬉笑,罵他娘娘腔,罵他不男不女,罵他窮酸,罵他是沒爹沒孃的野孩子……那個男孩不服,像一隻困獸一樣反抗,結果招致更嚴重的唾罵和侮辱,隨後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像蝦米一樣蜷縮在地上,那群男生卻還罵罵咧咧、不依不饒,最後在刺耳的鬨笑聲中,他的褲子被整個扒了下來,又被大力地惡劣地推到了廁所外面的走廊上,任人觀光。
後來他貌似長大了許多,總是出現在一間陰暗避光的房子裡,安靜地埋頭看書學習,房子的主人是一個獨居的婦人,整日身著一襲黑色暗沉的衣服端坐著,面露倦容,暮氣沉沉,沒有一絲活力。
呆在這麼令人窒息的環境裡,一個正常人都會抑鬱到發瘋。他卻顯得很沉著安靜,會用大把大把的時間來發呆。
後來,他逐漸有了大人的模樣,同時那個婦人也老了,終於有一天,她再也抵抗不住生活的重壓,悄無聲息地在客廳自縊了,他抬頭看在她,眼角泛起了一如二十年前的光亮。
那一晚,他坐在庭院的臺階上,看了一夜的風吹雨落。
再後來,他愛上了研究靜物古董,愛上了漫長單調的時光,逐漸成為了這個領域很厲害的人,遇到了一群不鹹不淡的同事。
生活中唯一令人有些不舒服的是,考古隊裡總是有一個同事喜歡開他一些不痛不癢的玩笑,有時還諷刺他獨來獨往不合群,喜歡拉著他參加一些他不喜歡的集體活動。
他呆呆地望著那個同事的笑容,埋葬在二十多年前的感覺突然一夜之間捲土重來,讓他恐懼不已,他總是感覺,那溫暖的笑容後面,藏著一把冰冷的、血淋淋的刀。與那個同事關係甚好的一個女同事,經常喜歡不待見他,這一點更加印證了他的想法。
然而,生活總會在你不經意間,突然來個超級大轉彎,讓人措手不及。
在穆陵墓葬開發專案中,二號墓葬坑發掘出了一具儲存完整的女屍,那是他親手挖出來的,他也是第一個看到那具女屍的人。
只記得那天下午太陽很大,他開啟棺蓋,陽光在她睡著了般的臉龐上度了一圈金色的光芒,他像失魂了一樣眨了眨眼睛,然後粲然笑了。
沒想到就這輕飄飄的一眼,她的樣子就深深地鐫刻在他的腦海中永遠無法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