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的扭頭望著空街,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阿爺一直在他耳旁說著,丫頭沒事了,回去吧。他眨了下眼睛,空蕩蕩的街道上瞬間出現了許多人,挑著扁擔的小販挎著菜籃子的婦人跑來跑去好似不知疲倦的孩童。他愣愣的回過頭將臉埋進阿爺的懷抱裡,緩緩閉上了眼睛,好像就這樣睡著了。
睡著了,眼前是一片黑暗,一閉眼一睜眼時光就能流水般的過去,匆匆的湍急的。
銀環將收到的長信一封封收好,妥帖的封在木匣子裡,不知不覺便收了滿滿一匣。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正一日天氣晴好,萬裡無雲。
銀環在院裡將一簍簍藥材抱出來晾曬翻揀,半大的小姑娘熟練的掂起竹匾,細碎的粉末漂浮上半空,藥材的苦香味沾了滿身。
一陣風來,有人輕扣門扉,銀環回過頭——陽光透過院前亭亭華蓋灑下斑駁的光點模糊了視線,隱約可見挺拔纖瘦的身影站在門邊,影子自他腳下順著光的方向延至銀環的腳尖。
他放下竹匾,朝著影子走了一步,想要看清那陌生的人影。他只走出一步,影子的主人已向他而來。
他停在離銀環兩步遠處,影子將銀環徹底籠罩。
銀環張了張口,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梗的腦子都只剩下一片空白,害得他渾身上下整個人都動彈不得木頭一般。只有眼睛還算機靈聽話,機靈聽話,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張陌生的又有跡可循的病弱疲倦的面容。
來人也在看著他,認認真真的看著,隨後笑著嘆息了一聲:“長高了。”
銀環默了默:“胡說,阿爺總說我光吃不長個兒,白吃他那麼多糧食。”
蘇夢枕聞言,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垂眸低笑了一聲:“那就再多吃一些,很快,再過些年肯定長的很高很快。”
銀環也低下頭,腳尖將一小塊石子從地裡刨了出來:“會同哥哥長的一樣高麼?”
蘇夢枕回憶著,比了比自己眼睛稍下一寸:“這裡,我會再高一些。你約莫會在這兒。”
銀環仰起頭愣了片刻,他盯著蘇夢枕忽得笑了,忍俊不禁:“說的你見過似的。”
見他笑了,蘇夢枕上前將他耳邊落下的發挽到耳後,順著他道:“日後總能見到。”
銀環偏頭笑著,不說話。
夜裡,樓子辦了宴為蘇夢枕接風洗塵。銀環坐在冷老大夫身邊咬著果子望著上首已現鋒芒的少年,湊近喝酒的冷老大夫:“阿爺,哥哥如今幾歲?”
冷老大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吃果子還吃醉了?你如今幾歲?人家不就比你大兩歲。”
銀環啃了口果子往冷老大夫胳膊上一倒:“好奇怪,我瞧哥哥總像是十六,可我才十三歲。”
冷老大夫眼角一抽,放下酒杯給他盛了半碗湯:“又說胡話。記錯了便記錯了,還瞧著,怎麼瞧?嗯,同阿爺說說?”
銀環將剩下兩口果子啃完,自發自動自覺的捧過湯來喝了一口:“不知道嘛,知道了我便不覺得奇了。”
冷老大夫無奈搖頭,半大不小的姑娘了,還這麼糊裡糊塗的,叫人不放心的很。他皺了皺眉,瞪了上座的蘇幕遮一眼,又看了一眼蘇夢枕,拉過一心一意捧著湯碗臉都埋進去了的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