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風景人物再好,到底,不是他的歸處。
因為不是家,所以不停留,所以只懷念,並且覺得已然足夠。
紅燭溢滿蠟油順著燭臺滴落,銀環就著客棧黯淡昏黃的燭火將信紙細細折了兩道放入信封封好。
夜風一陣陣敲打門窗,偶有犬吠遠遠傳來,萬籟俱寂,所有在白日被忽略的聲音在寂靜濃稠的黑暗裡總會被無限放大。有馬蹄聲震動在無人的街巷,空空蕩蕩的往小城上空飄。
銀環攏了攏披在肩頭的外袍,取了剪子將烏黑的燈芯剪下,就著稍明亮起的光略略收拾了藥箱背簍。
馬蹄聲由遠至近,終於停下。偏遠小鎮的小小客棧到底粗糙,木門開合聲,人語交談聲,以及人踩上樓梯的吱呀聲皆隱約可聞。
如此深夜,竟還有人投宿。
“客官,您看可否擠一擠,近幾日外來人多,小店就剩下兩件房。放心,床大,睡兩三個人不是問題。”
晃動的人影在銀環房門前停下,掌櫃壓低了嗓音,言語卻依舊透過薄薄的門板傳入銀環的耳中。
有人壓著嗓子低低的咳嗽了兩聲:“不妨事,多謝。”
堆疊在一塊兒的影子晃出隻手來,估摸賞錢不少,掌櫃的言語中藏不住的滿意:“謝大爺,小的給幾位燒些熱水,也好洗漱。就這兩間房間,幾位大爺分了便是。天晚了,後廚有素面還可入口,大爺們可要用些?”
還是那壓不住低咳的嗓音:“勞煩,可否再切幾斤牛肉幾斤燒酒,送屋中來便是。”
掌櫃的一連聲答應。
銀環走近房門,看著混做一團的影子晃動散開,他輕輕拉開房門,探出腦袋。老舊的門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掌櫃聞聲一抬頭,被銀環嚇了一跳:“冷大夫您怎麼出來了。”他面帶訕色,“可是打攪您了,哎呦,實在不好意思……”
他還要致歉,銀環已然搖頭,言語和氣聲音清軟:“客氣了,不過是還未睡。倒是要勞煩掌櫃的打桶熱水來。”
掌櫃面帶困惑,不是才不久打了熱水洗漱了。
卻見銀環大半個人藏在門後,微潮的發自背後滑落,他朝深夜策馬而來的客人招了招手:“別擠著手下人了,大冷天的竟叫人覺也睡不好跟著你喝西北風。”
實在是銀環面上的神色太平靜,太理所當然,蘇夢枕下意識便順著他朝他走了一步,任由他拉著自己的衣袖拽到身後。看著他掏出兩塊碎銀子囑咐掌櫃,不僅要熱水素面還要熱粥小菜薑茶火盆,細致的不像個江湖人。
看在銀子的份上,掌櫃的哪有不答應的,喜滋滋的便下樓去了。他可知道,這位大夫看著年輕,那是有真本事的,他家小兒前兩日發熱便得了冷大夫的恩,怎麼說也該將事情妥妥帖帖的辦了。
跟隨蘇夢枕而來的幾個漢子面面相覷,最後撓頭的撓頭摸下巴的摸下巴,半句話沒有,各自將房間分了。至於,進了屋後是否驚詫好奇便無人知曉了。
銀環將門一關,轉頭打量了兩眼蘇夢枕。
蘇夢枕垂著眼,手握拳抵在唇上,低低的壓抑的不住的咳嗽。
黑沉沉的鬥篷壓在他的肩頭,將清瘦的身軀空蕩蕩的籠罩起來,此時因為他壓制不住的咳嗽而如風中枯葉般顫抖起來。
銀環瞪了他兩眼,待蘇夢枕稍緩過來些才拉著人到桌邊坐下。
開啟收拾齊整的藥箱找出兩瓶藥來,又用鐵夾子翻了翻碳火,試了試桌上的茶水,確認還是熱的才倒出一杯。他熟練妥帖又不容拒絕的餵了蘇夢枕一把藥丸,遞過熱水叫他吞下去別噎著了。